小縣城假睫毛“翹” 全球 山東顏值經濟走世界 | 聯合早報

如果把最能俘獲全世界女人芳心的美妝做個排行榜，中國山東小城平度生產的假睫毛一定名列前茅。

平度包攬了全球約七成的假睫毛，有逾3000多種款式，無論歐美市場偏愛的濃密豔麗風，還是亞洲女性青睞的自然輕巧風，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城都能找得到。

從北京乘高鐵三個多小時，就能到達號稱“全球睫毛之都”的平度。假睫毛加工廠在平度隨處可見，市區街道兩側幾乎每隔百米就有一家假睫毛工廠。

小睫毛大生意

在當地的假睫毛半成品批發集散地豪德商貿城，以及新建不久的美妝在線經濟產業園，假睫毛工廠和店鋪更是比比皆是。各種醒目的睫毛廣告、招牌抬頭可見，很多都寫着“貼牌定製加工，內銷出口”，支持天貓、抖音、拼多多等電商平台。

各家店鋪門口除了快遞小貨車，也停了不少氣派的轎車，看得出來，小睫毛是筆大生意，給當地從業者帶來了不小的收入。

山東平度號稱“全球睫毛之都”，假睫毛廠在當地隨處可見。圖為平度美妝在線經濟產業園區。（孟丹丹攝）

平度是山東省轄縣級市，有130多萬人口，其中有5萬多人從事假睫毛產業。根據平度政務網，2022年，平度假睫毛年產值就達到100億元（人民幣，下同，18.33億新元），這也就是説，平均每個做假睫毛生意的平度人年均創收20萬元。

在平度採訪的兩天時間裏，接觸到的當地人，無論是私召車司機，還是餐館老闆，或是商場售貨員，無一不與假睫毛產業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只要一提起假睫毛，人們就忍不住打開話匣子，開聊平度假睫毛的前世今生。各種專業術語，如“對毛、朵毛、密排……”，當地人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不僅如此，有些人還兼顧招商引資的任務，如果碰到有意考察假睫毛工廠的外地人，他們會非常熱情地把潛在買家帶到熟悉的工廠。

平度雖隸屬於沿海城市青島，實際上距離青島市仍有100多公里，如果要前往假睫毛廠聚集的長樂鎮，從市區還須乘車半個小時左右。平度在2020年才開通高鐵，但這個地理位置並沒有獨特優勢的小縣城，為什麼會成為“全球假睫毛之都”？

説起平度假睫毛產業的發展歷史，還要追溯到1970年代。據中國睫毛之都博物館資料，當時與韓國隔海相望的青島引進了韓資企業，假睫毛生產技術也隨之傳入。後來，在青島從事外貿的平度人從中看到了商機，將假睫毛生產技術引進到平度大澤山長樂鎮，這個產業逐漸在當地生根發芽。

經過40多年的發展，平度假睫毛從最初只有兩三種單一款式，到如今根據不同材質、長短、捲翹度以及使用場景等生產出數千個品種，成為引領全國乃至全球假睫毛行業市場的風向標。“世界睫毛看中國，中國睫毛看平度”，這句美妝外貿行業的流行語，描述了平度在全球假睫毛產業中的重要地位。

山東平度假睫毛產業經過40多年的發展，目前已有數千種不同款式，成為引領中國乃至全球假睫毛市場的風向標。（孟丹丹攝）

平度已經形成完整的假睫毛產業鏈，當地有假睫毛企業逾5000家，每年生產約1.2億副假睫毛，每天成百上千箱假睫毛從平度出發，漂洋過海到日韓、歐美市場，成為愛美人士的搶手貨。

據中國媒體報道，阿里巴巴國際站、亞馬遜、eBay以及TikTok等跨境電商平台都是平度假睫毛賣到全球的渠道。

在亞馬遜全球開店2023年招商啓動會上，假睫毛成為官方推薦重點選品方向。不僅歐美等主要假睫毛消費市場銷量不減，日本、中東等新興市場的銷售也都呈現逐年上升趨勢。

招工難招工貴 睫毛產業越來越卷

平度假睫毛產業規模龐大，國內外市場前景廣闊，但由於假睫毛生產工序複雜，儘管模具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製作效率，作為勞動密集型產業，大部分假睫毛的生產工序仍高度依賴人工。

近年來，中國人力成本顯著上升，再加上電商蓬勃發展，疫情催熱眼妝經濟，進入假睫毛行業的人不斷增多，假睫毛行業也愈來愈卷。招工難，招工貴，這些勞動密集型產業普遍存在的問題，也同樣困擾着平度假睫毛企業，甚至更為嚴峻。

平度大部分假睫毛企業，仍以手工作坊式的生產方式為主，生產工序主要由女工完成，這些女工也是平度假睫毛產業集聚的一大優勢。（孟丹丹攝）

青島凱萊詩化妝品有限公司總經理賈東林，2014年在平度開辦雅寶睫毛廠，專做供海外市場的假睫毛，產品七成面向日本市場，客户多為中高端美容沙龍。

他受訪時説：“10年前，剛開始建廠時可以招到50至60名女工，現在只能招到20多人，為了保障供應量，工廠全年都在招人，但並沒有足夠的合適女工。”

為了便於招工，他將工廠輾轉搬遷到假睫毛廠尚不太密集的崔家鎮。在雅寶睫毛廠房車間裏，記者看到，正在忙碌的女工大多在30至40歲，並不像一些勞動密集型的工廠女工年齡參差不齊。賈東林解釋説：“20多歲的年輕人大多出去了，上了年紀的，有的手指可能不是很靈活，品質上不太好把控。”

他進一步説，假睫毛製作並不很複雜，但做工精緻，工序多，從開始加工到最後成品出廠，一副假睫毛需要經歷壓毛、切毛、卷管等近10個步驟才能完成，普通女工做兩個月就能上手，但要保證工廠每月20多萬盒的交貨量和出口品質，需要有熟練的女工才行。

同樣為了比較容易招到女工，星星河假睫毛廠廠長郭興和則把廠房從村鎮搬到市中心。他受訪時説，市中心廠房的租金雖然要比村鎮的高，但方便女工接送上下學的孩子、照顧家庭，這樣也就能吸引到附近的寶媽們來做工。

平度的假睫毛企業，目前大部分仍以手工作坊式的生產方式為主，工人收入按件計，不用坐班，絕大多數工人是沒有固定工作、需要照顧家庭的已婚女性。

作為擁有130多萬人口的農業大縣，在假睫毛產業最初發展階段，平度有勞動力成本優勢，而隨着當地人力成本不斷上升，平度的優勢正在逐漸消失。據界面新聞等中國媒體報道，平度有些假睫毛廠正在將部分廠房遷至人工成本更低的其他小縣城，有些睫毛廠多年前就將部分產品送至朝鮮加工。

業者：睫毛產業的未來在於自動化和品牌化

受訪的業內人士普遍擔心，隨着當地人力成本上升，平度睫毛產業正面臨向中國東北、朝鮮以及印度尼西亞等勞動力價格更便宜地區轉移的風險挑戰。

為降低人力成本，賈東林的睫毛廠今年新添了三台自動化睫毛上卡機（將一段段睫毛粘貼在卡板上），每台機器約5萬元，一台機器可以代替五個人力。

他説，平度假睫毛產業未來的出路在於“向自動化生產轉型”，同時“往品牌方向去發展”，否則遲早會轉移到黑龍江等東北地區、越南、印尼等勞動成本較低的國家和地區。

一名美妝博主在直播間裏展示產自平度的假睫毛。（孟丹丹攝）

郭興和則是將假睫毛企業的重心放在直播、電商平台以及產品研發上。記者看到，星星河睫毛廠1000多平米的辦公室跟廠房正在裝修，雖然尚未完工，四個直播間以及偌大的研發室都已進入工作狀態。

在他看來，平度睫毛工廠為國內外一些知名品牌做代工做了好些年，生產實力不成問題，但自有品牌還不太為市場所熟悉，當務之急是推廣品牌知名度。他説：“如果品牌能得到廣泛認可，即使將來產業轉移也沒啥好怕的。”

假睫毛是平度重要的特色產業支柱之一，2016年，平度在假睫毛、特色農業等帶動下，不僅摘下貧困縣的帽子，而且一躍成為全國百強縣。為避免假睫毛產業外遷，平度當地政府也行動起來，尋找彌補產業鏈薄弱環節、加快升級假睫毛生產模式以及製作環境的條件。

據平度美妝在線產業園區的工作人員介紹，平度已經與浙大機器人研究院合作，在半成品生產環節加快智能裝備研發，通過“機器換人”，減輕人口紅利下降對產業發展的影響。

玻尿酸撐起山東顏值經濟

塑造全球漂亮臉蛋的不僅有山東平度的假睫毛，來自山東的玻尿酸也同樣名聲響亮。山東製造向全球輸送約七成的玻尿酸原料，也就是説，全球每10支玻尿酸，就有七支來自山東。

玻尿酸，是公認的美顏抗衰神器，最早發現於1934年，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最先從牛眼玻璃體中分離出來。早期階段，玻尿酸都是從牛眼、豬眼以及雞冠中提取，產量很低，在美容行業的應用並不廣泛。

1980年代，中國成功實現微生物發酵法工業化生產玻尿酸，且產品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玻尿酸行業由此進入快速發展期。2018年，中國向全球供應約86%的玻尿酸原料，華熙生物、焦點生物等全球前五大供應商均來自山東。

近年來，隨着“顏值經濟”大熱，不僅化妝品市場規模大增，越來越多的人不惜一擲千金投入醫美項目。兼具填充、保濕、除皺功能的玻尿酸倍受推崇。據全球增長諮詢公司沙利文中國報告，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三大醫療美容市場，2020至2025年，中國醫療美容類玻尿酸終端產品的市場規模，預計複合增長率將達20.6%。

過去幾年，越來越多的企業入局玻尿酸產業上下游，而與此同時，醫美賽道的風口不斷髮生變化，不“動刀”、不“打針”的光電類醫美開始流行；在護膚成分裏，湧現出重組膠原蛋白等抗衰新星，長江後浪推前浪，玻尿酸在醫美行業的市場份額開始受到擠壓，行情不再像先前火爆。

全球最大的玻尿酸原料生產商華熙生物在中國國內市場佔有率超70%，全球市場份額一度逾40%。華熙生物品牌與傳播管理中心總經理朱思楠接受《聯合早報》採訪時説，華熙生物玻尿酸原料出口收入持續保持增長，另一方面，公司在研發上繼續加碼，開闢膠原蛋白等顏值產業領域新的增長點。

他説，今年上半年，華熙生物原料出口收入佔原料總收入的一半以上，達52.06%，同比增長19.3%。在歐洲、日本以及美洲等地，華熙生物玻尿酸原料銷量持續增長，其中美洲地區銷售收入呈現高速增長。

華熙生物在研發上進一步加大投入。2024年上半年，華熙生物研發投入約2.01億元，研發費用率達7.13%，遠高於資生堂、雅詩蘭黛等國際頭部美妝企業常年保持在3%的研發費用率。目前，華熙生物的重組膠原蛋白產能已達噸級規模。

山東工業基礎帶動美妝生物醫藥

也是中華全國工商聯美容化妝品商會副秘書長的賈東林説，山東企業能把“顏值”生意做到全球，與山東擁有得天獨厚的化妝品資源優勢以及較為完整的產業鏈密切相關。

他説，美妝、生物醫藥都是需要有一系列配套的行業，與化工、食品以及鋼鐵、材料等行業息息相關，山東是工業大省，工業基礎好，所以能夠帶動美妝、生物醫藥成為優勢產業。

山東乘着“顏值經濟”的東風，提出“美妝山東”計劃，加快發展化妝品產業集羣。當地的下一步目標是打造以山東省會濟南為核心的“北方美谷”，與廣州“白雲美灣”以及上海“東方美谷”這兩個美妝產業園並駕齊驅，成為中國美妝第三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