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紀雅涵：克隆可愛的你 | 聯合早報

“有人在嗎？”

“沒有。”我下意識回答了。撫着女兒頭髮的手停在半空中。芯汐依然在我的懷裏熟睡着。

我挪了挪身子，到了門口。

一個身穿黑色西裝革履的男士以不可思議的神情，看着衣冠不整蓬頭垢面的我。似乎不情不願，但還是吱出了一句話：“恭喜你贏得克隆體驗券！我們克隆公司為開幕式展現技術，隨機抽取五名幸運兒，你就是其中一位。不過，你還是考慮考慮再接受吧。畢竟有一定的風險……”他故意沉着氣説，“和意想不到的結果。”

“阿媽，那是什麼？”睡眼惺忪的女兒指着男士手中此時正發着金光的禮券。“我能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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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食族】紀雅涵：滴水嘴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9_11_706458) [第九代字食族入選作品之四 紀雅涵：白蛾的墓誌銘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9_06_705396) “當然！”我從他的手中搶過那張紙，立刻遞給女兒。女兒臉上瞬間展開了笑容。對，就是這樣，希望你永遠都快樂地活着。是的活着。

我還沒問清楚男士這個克隆公司的來歷，他就已不見蹤跡。

女兒擺平禮券，放在桌上，又跳上木椅。她倚着細微的光線，嘗試讀出禮券上的字詞。可惜，只有四歲的她沒能成功。

我輕輕地拍着她的小頭顱，道：“這是克隆體驗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克隆應該是複製物品的技術。就是這張紙克隆之後，就會產生另一張一模一樣的紙。”

雖然她背對着我，但很明顯，女兒的身子挺直靠前，比之前的狀態好了數倍。之前是指我們從診所出來的幾個小時，半小時的檢查令她累得無法運用四肢的肌肉。我像她嬰兒時般把她抱回家。一回到家，她便陷入深眠，要不是她頸部的動脈還有小小的跳動，還深怕她……

女兒的聲音把我從難過的思緒里拉了出來。

“阿媽？我們能去看看嗎？”她的小手環扣我的大拇指，細嫩熱乎的皮膚靠緊我的手。

我已決定，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芯汐想做什麼誰都無法阻攔。

克隆體驗館和體驗劵一樣，都會閃閃發光。看見這個全白色七層高的樓，本來昏昏欲睡的女兒也難得地開啓了話匣子：“阿媽，阿媽你快看！”“哇阿媽，你看那裏！”

進入體驗館，迎面而來的是刺骨的冷氣（我趕快用身體把芯汐包裹住）。我們聽到了一段對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總是沒安什麼好心。”

“愛麗絲！你怎麼可以這樣和母親説話？你別忘了這是公共場合。”

“公共場合又如何？你還是別裝了，你想把你天才女兒複製了，其他人知情嗎？”

“愛麗絲！你，你最好別跟你爸説。”

“説了，他也會管我們嗎？做夢去吧。”

穿着洛麗塔公主裙的女孩朝我們這裏望了一眼，又自討沒趣地任由説話的女士拖着走。隨後，她們便進入了一個實驗室。我從小小的玻璃窗環顧實驗室內。有幾部電腦，一個太空艙和一個被鋼筋和鐵線環繞的鐵盒子。幾分鐘的對峙後，女孩躺進太空艙，被機器“吞噬”了。我驚恐地拉着女兒，深怕她也被機器吞了。

出於母性的擔心，我決定和芯汐待在實驗室外，確保女孩安然無事出來。芯汐也沒有反對，反而在我的腿上縮成了球狀，再一次睡着。

突然，門開了。女孩母親的臉比初次見面時更通紅，甚至脖子都漲紅了。名叫愛麗絲的女孩則是一蹦一跳地跟在母親的身後。我鬆了一口氣，實在是不願再看到另一個孩子受傷害，幸虧她沒事。

正準備離開時，實驗室裏傳來哭泣聲，和鐵盒子發出急躁的敲擊聲，連女兒也驚醒了。

“人道消滅即將在10秒後開啓。”電腦這樣説。

砰砰！

十。

砰砰！

九。

我不知所措，連鐵盒子裏裝的是什麼也不清楚。但，“人道消滅”的字眼令我深感不適，便詢問技術人員可以取消人道消滅嗎。

她一臉詫異地看着我。

六。

我再次重申：“能取消嗎？我把它帶走好嗎？”我揮了揮手中的金色禮券。

技術人員按下暫停鍵，拉下口罩，一再向我確認是否想用禮券換取鐵盒裏的生物。女兒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用力地點點頭。

鐵盒子紅色的燈關閉，門打開，霧氣從盒子內湧出來。

“咳……咳……是你救了我嗎？”

面前站着的是和剛剛的女孩一模一樣的女孩。臉型、鼻子、眼睛、嘴巴，毫無二致。要説有一處不同，除了她的穿着是白紙製成的之外，她的腳和手並不完善，更準確説是一長一短。難道這就是那時的男士所説的風險？

芯汐按耐不住激動，圍着這個女孩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因為有些暈眩才停下。

芯汐興奮地説：“你叫汐芯好了！我阿媽就會有兩個女兒咯！”

就這樣，陰陽差錯之下，我又多了個女兒。不久後，芯汐不出所料如沈醫生的診斷，一個月後離開了。

汐芯不知從何時開始打扮得和芯汐越來越像，我好幾次都把她認錯成離世的女兒。

有一天，汐芯坐在芯汐常坐的木椅上，問我：

“阿媽，你就一定要把我們兩個分得這麼清楚嗎？如果太傷心，你可以把我當作妹妹的。”

我想摸摸她的頭，她從一出世生命就是別人的，從不屬於自己。可是，每一條生命都應該為自己活着，就像空中每一朵白雲和海上每一股潮汐都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獨一無二的顏色和樣貌。任何人都無法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