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俞坤謙:薇薇安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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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死了,但是除了母親,沒人看見她的屍體。看着眼前的一灘血,母親笑了。
沒錯,孩子是她親手下藥殺死的。四小時,果然起效。做了簡單的處理後,她搖晃着站起身,頓感一陣輕鬆,這是珍妮如此長時間首次這般快樂。擦去血跡和臉上的汗水,珍妮強裝鎮定地走出大廳。不能倒下,不能被發現。她叫了車,此刻虛弱的她只想快點離開現場。
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珍妮吃力地打開車門,坐下後感到腹部的刺痛襲來,雖然死的不是她,但薇薇安在她身上卻留下了不得了的傷,她不得不蜷起身體,但嘴角依然上揚,多麼久違的自由!看向天空,發現上面壓着大片的烏雲,遠處的樓房模糊成了朦朧的灰色調,還好叫了車,她可不想讓心情和這天氣一樣沉重。
回到家後,珍妮倒在牀上鬆了一口氣,先休息兩小時,其他再説也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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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在窗户上的雨點將珍妮叫醒,距離和蕾娜的約見還有半個鐘頭,她的狀態經休息好了不少。珍妮換上衣服,稍作打扮,便撐傘出了門。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迫不及待的感覺了,她期待與蕾娜的會面,這是一種獨屬於彼此,純粹的感覺。
上了公交車,身後跟着的一大羣人瞬間將狹小的空間填滿,珍妮在角落找了個位子坐下,靜靜地看着車窗上賽跑的雨滴。淅淅瀝瀝的雨點還打不濕珍妮的一身輕快,至少還不足以擊破她的佯裝。幾站過去,車上的人又漸漸少去。
公交車停了下來。
“抬頭。”手機屏幕亮起,是蕾娜。珍妮抬頭,竟真的看見了她。擁擠的車廂中,身着一襲青色連衣裙的她顯得格外奪目。走到珍妮面前,蕾娜朝她輕輕點了頭,隨後側身站在一旁,向窗外望去。珍妮靜靜看着許久未見的摯友,臉上不自覺洋溢出微笑。耳機線繞過蕾娜的鬢角,彷彿融入了她的秀髮,十分動人。
雨停了。兩人之間並沒有話語,即使下了車,彼此也依然沒有打破這份寂靜。珍妮踏着輕盈的腳步跟在蕾娜身後,感受到的是初中時期那久違的,將她包裹的温暖。沿着熟悉的街道,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着公園走去。這種温暖,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了?
一路上,樹上八哥的鳥鳴,遠處潺潺的水聲,圍牆後家犬的犬吠,推車裏嬰兒的啼哭,以及四隻腳一前一後踏着落葉的沙沙聲……一步,一步,在落日的餘暉下,兩道影子不平衡地移動着。珍妮此刻是幸福的,但這片刻的幸福無以覆蓋心底的壓抑。
在距公園還有20米時,珍妮腹部的疼痛突然發作,她猛地蹲坐在地上,咬着手背試圖緩解。蕾娜聽見動靜連忙轉身,蹲下詢問她怎麼了,她早已察覺到珍妮今天的反常,表面歡快的皮下好像藏着一種複雜的情感,而這層保護殼現在正被溶解着。看珍妮痛苦的模樣,蕾娜下意識牽起珍妮的手,心裏説不出的擔憂。珍妮有些吃驚,但仍用那略帶苦澀的微笑積極地着回應她。蕾娜眼神堅定地看着珍妮,“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説的,你看,我就在這裏,珍妮。”
蕾娜的關心似乎攻破了珍妮的心理防線,使得她一愣,回過神來時,珍妮已攥緊蕾娜的手,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難看,視線也刻意迴避着蕾娜憂慮的雙眸。
“如果鳥兒翱翔天空之時感到疲憊,會就這樣掉下來嗎?”片刻沉默後,珍妮試探地問。
初中的她也這樣問過蕾娜,那時候蔚藍的天空中正吃力地飛着一隻青色小鳥,翅膀似乎受了傷,不太能保持平衡。
蕾娜一愣,隨即鬆開手一把將珍妮擁入懷中,她明白珍妮,定是遇到了難以承受的事情才道出此言,但此刻她能給的,只有這無聲的陪伴。空氣中瀰漫着的泥土氣味好是難聞,烏雲幾乎都已散去,露出天空原本的模樣。
“你可別做傻事呀……”
蕾娜感到肩膀有些温熱,她知道這是珍妮的淚水。感覺腰部有些異樣,蕾娜低頭,看見珍妮正筆着拉勾的手勢,她毫不猶豫地伸出小拇指,和珍妮的手勾在一起。
“那會兒我們好像什麼都不怕。”珍妮道,“一切都是那麼簡單。”
蕾娜不作聲,輕撫着摯友孱弱的後背,珍妮的肩部微微地顫抖着。
許久,珍妮腹部的疼痛得以緩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姑娘才鬆開懷抱。
“謝謝你。”緊接着珍妮又小聲道:“薇薇安……你是無辜的,對不起。”
一陣風拂面而過,“你剛剛説什麼了?”蕾娜問道。
珍妮沒有回答,抿了抿嘴,輕聲道,“陪我去趟警局吧。”
珍妮飛不動了,她在蕾娜懷裏棲息,重整旗鼓後,小鳥需要選擇新的飛行路線。但現在的她不再孑然一身,有蕾娜在,她便不畏懼。
這回,珍妮走在前頭,蕾娜跟在後頭,路上並未説話,但兩人牽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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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説:
“我要舉報X高校的秦xx校長。”
母親名叫珍妮,三個月前,成績不良,被叫去秦校長辦公室談話。言語間,校長看着16歲正值青春的珍妮,突然猛地向她撲上去,在她子宮裏種下了一顆惡種,名叫薇薇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