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建築在痛苦上的浪漫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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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串流劇《艾蜜莉在巴黎》第四季打頭陣的一集,外景出現聖修披斯教堂(Saint-Sulpice Church, 也作聖敍爾皮斯教堂),不禁大大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下可好,那些成羣結隊跑到第五區女主角模擬香閨門前拍照留念的痴粉,應該改變朝聖方向了吧?《達文西密碼》面世那幾年,作為故事發源地的聖修披斯教堂一度成為旺盛旅遊景點,聞風而至的趁熱鬧者雖然未必具備金睛火眼,懂得轉移低頭找尋芝麻開門線索的視角,昂首欣賞德拉誇(也作德拉克洛瓦)壁畫,但牆上墨寶到底是真的,假如掀起另一波參觀熱潮,意外春風化雨灌溉了某些沉睡藝術細胞,倒不失為美事一樁。
唉,簡直痴人説夢。上星期經過寒舍附近虛構的“艾宅”,外面依然站了大批超越年齡和性別限制的少女,各出奇謀搔首弄姿打卡,數目只會比去年更多,唯一的分別,是模仿艾小姐戴貝雷帽的“附體粉”似乎略略減少——大概戲裏從美國鄉下出來的村姑已經痛改前非,放棄了過時的所謂法式打扮。連偶爾路過的街坊都覺得胡亂上香行徑非常討厭,大廈裏不幸淪為艾小姐芳鄰的住客,進進出出不能避免滋擾,其煩可以想象,不知道有沒有發起聯盟,向始作俑的製片追討精神虐待補償費?
將自己的浪漫建築在別人痛苦上,性情中人或者認為很應分,浪漫嘛,普世價值觀理不正是無視張三李四感受,刁蠻任性地勇往直前滿足形而上的投射嗎?哪有工夫分心考慮是否傷及無辜?張愛玲散文《更衣記》有這麼一段:“一個小孩騎了自行車衝過來,賣弄本領,大叫一聲,放鬆了扶手,搖擺着,輕倩地掠過。在這一剎那,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吧?”她沒有驚動那兩個高貴的字,明眼人卻不會不察覺形容的正是“浪漫”。然而一聲呼嘯,撞到途人怎麼辦?橫跨左右岸的藝術橋,橋上欄杆有一段日子密密麻麻鎖滿鐵鎖,山盟海誓的戀人還要瀟灑地將鎖匙丟進塞納河,以證永結同心。恕我不解風情,這種完全罔顧環保的劣行,竟然普遍被奉為浪漫,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