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日本團體得和平獎的時代意義 | 聯合早報

日本原子彈氫彈爆炸受害者團體協議會（簡稱被團協）獲得挪威諾貝爾委員會頒發2024年度和平獎，向廣島和長崎原爆倖存者致敬，感謝他們即使深受身心之苦，仍選擇努力倡議和平。儘管21世紀的諾貝爾和平獎得獎名單偶而出現爭議，但作為國際道義的象徵，和平獎仍然具備一定的力量，能影響國際輿論和觀感。今年度的和平獎頒發給被團協，除了反映諾貝爾委員會的意願，也顯示當下國際形勢的發展趨勢——被團協獲獎，表明核子衝突的威脅日益不容忽視，國際社會必須嚴正對待。

明年才是廣島與長崎原子彈爆炸80週年，被團協“提前”獲獎，諾貝爾委員會主席弗裏德內斯解釋原因時説，希望世界各國領袖都能聽聽這些原爆受害者的證詞，對於使用造成毀滅性災難的核武必須三思。世界在東西陣營對峙數十年的冷戰期間，一直生活在足以毀滅人類文明的核戰爭陰影之下。隨着冷戰的終結，國際社會似乎擺脱核戰威脅，坐享數十年全球經貿合作，快速提升人類財富的和平紅利。然而，隨着地緣政治格局的改變，和平的基礎日益流失，核擴散與衝突的威脅死灰復燃。

弗裏德內斯的這番話顯然意有所指，因為當下世界正面對越來越嚴峻的核戰威脅——俄羅斯一再恫言在烏克蘭戰場使用核武器、伊朗和以色列的衝突可能加速伊朗發展核武器步伐、朝鮮不斷進行核武器與遠程導彈試驗，挑釁區域乃至世界和平穩定。這些衝突都程度不一地衝擊既有國際和平秩序，稍有不慎，皆會產生後果不堪想象的骨牌效應。俄烏戰爭短期內不會終止，以伊衝突則非常可能進一步升級，平壤近期聲色俱厲的挑釁，同樣容易導致半島局勢失控。

這一切都發生在世界地緣政治形勢大變革之際，全球化已經開始倒退，自由貿易體系出現陣營化現象，國際互信持續削弱，美國治下和平根基動搖，使得區域衝突隨時會升級擴大。國際經貿體系的脱鈎斷鏈，讓全球消費者必須承受更大的生活費壓力；貿易領域的陣營化，不但妨礙知識與科技的共享與進步，甚至還因為競爭的激烈化而可能發生逆轉。美國自2008年華爾街金融危機後逐步內視，對承擔一手建立的國際體系義務越發顯得力不從心，所導致的力量真空，會誘發更多的區域紛爭。

距離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快80年，慘痛的歷史教訓似乎逐漸被世人所遺忘，人們習慣了後冷戰幾十年的和平繁榮，對潛在的和平威脅掉以輕心。被團協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無疑是適時的提醒，也反映讓人不安的時代精神。冷戰結束固然帶來和平繁榮，但也因為蘇聯的解體而產生核擴散現象。如今擁有核武器的國家不止聯合國五常，更包括不斷借武力威脅勒索國際社會的朝鮮，以及輸出極端宗教意識形態和恐怖主義的伊朗。美國的孤立主義傾向，進一步加劇這類威脅的嚴重程度。

11月的美國總統選舉結果，因而就不僅是關係美國自家的重大國際事件。爭取二進宮的前總統特朗普，仍然高舉“美國優先”的大旗，把維護國際秩序的擔當置於次要地位。特朗普所代表的民粹主義趨勢，既代表近一半美國民眾不滿體制精英忽視基層利益，也凸顯美國長期依賴美元的國際鑄幣權，寅吃卯糧而債台高築的後果。聯邦政府如今償付國債的利息支出，已經超過軍費，這顯然難以為繼。美國戰略收縮所騰出的真空，必然得由其他勢力來填補，過程自然也兇險難測。

所以，世人一方面必須盡一切努力，確保世界和平不被破壞，另一方面也必須避免天真，未雨綢繆，為可能即將到來的亂世做好準備。人類文明從幾十年“相互保證毀滅”的冷戰瘋狂裏脱險，並不能保證下一回還能如此幸運。眼下安逸的富足和平穩定日子一旦消失，國際法治秩序倒退回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唯有堅強和團結的社會才能度過危機，重建文明。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和平獎頒予被團協，或許能讓更多決策者回顧歷史，温故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