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再藩:花蹤,瘂弦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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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屆星洲日報“花蹤頒獎禮”於10月11日假新山蘇菲雅歌劇院盛大舉辦。次日,花蹤文藝營於南方大學學院進行。文藝營講座間隙,我打開手機,突見友人轉貼:“瘂弦安然自如的於温哥華時間11號早晨回到神的家中。”
我心頭猛然一震:“瘂弦與花蹤呀!”我初識瘂弦,就在1991年首屆“花蹤文學獎”呀。
那年,帶着自己在新山搞文化活動的些許經驗與對文學的激情,我常不辭長途往吉隆坡跑,膽粗粗地接下首屆花蹤頒獎禮與文藝營的工委會主席擔子,一頂比我的頭大得太多的帽子。那時,三十幾歲的年齡,我可以下午北上半夜南歸,六七百公里路一個人哼着歌便輕輕鬆鬆逛了一圈。
那之前,我在新加坡出席過最後一屆金獅文學獎頒獎禮,也在吉隆坡天后宮看過馬來西亞作家協會的馬華文學獎頒獎禮。新馬兩個文學獎的頒獎禮,多少都給初來乍到的“花蹤”一些參照的倒影。
吉隆坡聯邦酒店是首屆花蹤的作家大本營,在車水馬龍的武吉免登路上,我首次見到那麼多名字如雷貫耳的國際名家,心中的“劉佬佬”心情,是無法言狀的興奮。像陳瑞獻、瘂弦、於梨華等這樣的殿堂級人物,竟如斯親切地談笑風生於身邊。我想,如沐春風就是這樣的一種舒暢與愉悦吧!
“花蹤”接風宴設在聯邦酒店正對面,是作家姚拓先生所開的“大人餐廳”。許多精彩的文壇逸事與風流人物,就在瘂弦、瑞獻與姚佬的妙語中炸開成一波波的鬨堂豪笑,比之後的文學講座更為精彩。
“花蹤頒獎禮”在天后宮舉辦,開場以舞蹈和詩歌交錯掀開序幕。那是華族的一頁頁沉重的移民史,從離鄉背井的飄洋過海,到赤道雨林的披荊斬棘,有柔佛古廟的“眾星拱北”,也有馬六甲三保山的墓碑林立。首節開場未了,瘂弦等國外作家都已老淚縱橫。多年後,我與瘂弦在台北重聚,才瞭解到”渡海”是這一代人內心永不平息的鄉愁波濤。
首屆花蹤舞台上,瘂弦一邊赤手擊鼓,一邊以磁性的低嗓音朗詩,終於也成就了花蹤頒獎禮上文學和演藝自然交融的經典。
《星洲日報》顯然是傾全力打造首屆花蹤,之前之後,都以一版版的圖文報道比年節更熱鬧的花蹤盛會,“海水到處有華人,華人到處有花蹤”的兩句文案,便成為頒獎禮的大亮點。
首都花蹤落幕後,瘂弦等多位作家南下新山舉辦文學講座,吉隆坡的文學熱浪刮來,新山的文學自然也空前地爆滿。料不到陳徽崇已將我的花蹤文案譜成了歌。再聽《傳燈》曲的瘂弦在歌譜上寫下“點燃的燈才是燈”。初聽《兩岸》的“最美的距離是兩岸”之後,他也長噓一聲,説:“這首歌呀,可取代炮彈,從金門射向對岸!”
三十多年前的文學聚會,短短幾天,我與瘂弦成了忘年之交。酒酣之際,他看似認真地説對我説:“小曼,我要請你來台北幫《聯合報》搞聯合文學頒獎禮。”
後來,書信來往,他多次將我的詩稿刊於《聯合報》。
最後一次在台北見瘂弦,是在2002年。那一次,他很憂傷。原有的約會前,他來電説剛過去花蓮給堂兄辦喪事。他説:“是孤獨的退伍老兵,想不開,自殺了……我恐怕無法趕回台北見你,抱歉抱歉!”但在我離開台北前夕,他仍穿着一件風衣趕來酒店會面。
那年,他又開始寫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