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華:承受星辰的重量,和人類精神的灰——讀何杉詩集《一個時刻》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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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何杉的詩,是會在你我以為的歲月靜好裏被猛刺一下的。
《一個時刻》是他第一本詩集,慢慢讀下來,字裏行間氤氲的情緒、詩意,或者某種説不清道不明的“拷問”,會時時擊打內心。
詩集共有60首詩,分佈在《人間》《短章》《斷續歌》《病院》《在流放地》五個章節。細細讀來,你可看到各種生活現實,以及現實背後的生命實相;當然詩人也有對生命實相的藝術理解;也有和解、通透,“世界仍有微光”。
生活到底是怎樣的?不同的人有各自的斷定,而“在人羣中保持隨意而警覺”的詩人,總有一種冷靜的眼光,解釋他所認識的世界。
“我們活在狂歡節裏 活在買與賣中……我們活在謊言裏 活在希望裏……我們活得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最後記得的/只有用户名和密碼”(《節慶即景》)。常人眼裏逗樂孩子的玩具,在兒童醫院門口售賣,詩人認為是“引誘我墮入遠方的世間幻象”,因為他看到“地攤小販舉起塑料鴿子/沒有靈魂的廉價玩具/以固定的姿態繞圈/發出虛假的鳴聲”(《幻象》)。
在麪館就餐,前客讓後客,一波一波,詩人看到的是我“填補她留下的空白”,我離開時,這個世界又有人“佔據我留下的空白”(《單排座位麪館》)。更真實的現實世界又如何?“我們都坐着——死神的馬車/四處晃盪,沒有人過問/駕車人是否瘋狂,/哦,不!他其實一直都不在”(《坐着他的馬車》)。
刺穿表皮,直達骨底,這就是“嘗試解釋我所認識的世界”(何杉語)?
現實生活的實相,於詩人而言,大概就是付諸筆端,以藝術的形式呈現其思考、感悟,來改變個人的內心空間,同時也改變有共鳴的讀者。
在這個廣漠、浩渺的世界,每個個體是不是如同一棵樹:“孤獨地站在荒原的深處,盛大/但是無用。無可名狀的存在/承受星辰的重量,和人類精神的灰” (《一棵樹》)。人奔忙於人世,是 “無數行走世間的軀殼” ,日日夜夜的疲倦,詩人把這樣的生存狀況濃縮到午夜的機場, “在你遊蕩世間的日日夜夜/普羅米修斯在高加索山巔/西西弗斯仍舊推動的巨石/你也困在自己的宿命之中” (《午夜機場》)。
世間萬相,終須看透,之後得和解,並盡其所能看到微光,在本我,或神祇,或靈性加持裏。詩人在《老年,與其他》中寫道:“此刻需要一個上帝!或者美杜莎/或者隨便什麼神祇(魔鬼也可以)/解救我,從全身疼痛,無盡的咳嗽中” 。形似散文詩的《海島沉思》中裏有“這裏沒有別人,只有我自己和佛像面面相對,只有我和自己的心面面相對” 。
雖有“暗藍的陰影遊蕩在街中央/玻璃窗後閃現慘白”,詩人還是寫下了《我以為世界仍有微光》;在“善,卻像爐灰裏的/豆子一樣難尋”的時代流放地,何杉還是借詩人狄金森(Emily Dickinson)的詩句,寫下:“‘我願你是仁慈的海’/我願在温柔的海中安息”。
一本詩集,通過思考、書寫、閲讀、體悟,作者和讀者皆穿透歲月靜好,完成自省,與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