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建新書縱論冷戰時期的文學想象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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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理工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張松建新書《亞洲冷戰與文學想象》(秀威出版),借10位亞洲作家的冷戰經驗,從他們的作品折射時代的氛圍。
這10位作家分別是:韓素音、黑嬰、王嘯平、韓萌、蕭村、燕歸來、力匡、王裏、金枝芒與賀巾。他們的共同點在於東南亞經驗,並在二戰後,通過文學創作參與了各自(現實與理想中)國族身份的想象建構過程。韓素音曾居住在1950年代馬來亞;黑嬰、王嘯平與蕭村都是出生於南洋,並在新中國成立後的歸僑;燕歸來與力匡從香港來到新馬;王裏是新加坡劇作家,金枝芒與賀巾則是馬來亞共產黨成員。
張松建認為,這10位作家的經驗與理念迥異,不能以國別文學來界定其身份,他們的作品“不能僵化地劃入中國現當代文學、新加坡文學、馬來西亞文學、香港文學的單一的、固定的範疇內,而是具有流動性、交叉性、跨越性、開放性的特徵。”
省思韓素音思想複雜性
以韓素音為例,這位歐亞混血兒出生於中國,在北京接受教育,併到歐洲深造,後來因與英國軍官梁康柏(Leon Comber)結婚取得英國國籍;寫出暢銷小説《瑰寶》(又譯《生死戀》《愛情至上》);1952年來到緊急狀態下的馬來亞,並在新中國成立後積極回返中國,甚至為文化大革命辯護,多年來東西方對其評價兩極。
張松建借韓素音的小説、自傳,省思其思想複雜性,而非單純的共產中國辯護人身份。張松建以韓素音第四部自傳《吾宅雙門》,記述1949至1966年回返中國的觀察,“多數情況下,她是一個自由左翼,對新中國的觀察有批評反思。第五章描述她在1956年的中國之行,一方面感到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巨大變化,另一方面發現它正在走向威權體制:輿論控制,集體洗腦,鸚鵡學舌,千篇一律,這就是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所謂‘監控社會’(Seeing society)——”
不過韓素音對文革的思考卻“耐人尋味”,她認為文革最終促使中國的新生。張松建認為,韓素音“不乏文過飾非,曲意迴護,可見其用心良苦。一方面,她承認文革可以激發政治機器的活力,打破官僚特權,強化黨羣關係,為全球社會主義提供榜樣,這種看法與當今國際學術界的‘新左’論調遙相呼應;另一方面,隨着她的深度介入和時局的變化,她也清楚感覺到了文革的黑暗面,包括對個人權利和自由的無情摧殘,對法制建設的肆意破壞,對女性尊嚴、混血身份、知識分子的殘酷打擊,結果是,整個國家走向了恐怖的無政府狀態,革命吞噬了自己的兒女。”
張松建2002年到新加坡國立大學深造,博士論文研究中國現代主義文學,離開新加坡到北京清華大學繼續博士後研究,2013年重返新加坡加入南大中文系,開始更系統研究新加坡及其周邊世界的文學,著有《重建家國:海外漢語文學新論》《華語文學十五家:審美、政治與文化》,後者討論了新馬的郭寶崑、力匡、燕歸來、白垚與楊際光。
走“中間道路”的王裏
在閲讀新馬文學史的時候,張松建發現劇作家王裏的有趣案例。《亞洲冷戰與文學想象》的10個個案中,有七個偏左,兩個偏右,唯獨王裏是“冷戰年代的中間道路”。
王裏活躍於1960、70年代新加坡劇場界,其作品呼應新加坡政府的意識形態,對新國家身份、多元種族和諧、左翼的暴力多有觸及。但他在附和國家主旋律時,又有曖昧的批判。張松建寫道:“在冷戰的年代裏,二元對立和本質主義的思維定勢無處無之,盡現於各種文化實踐,人們習慣於非此即彼地做出選擇:要麼擁抱左翼立場,要麼展示右翼姿態,或左或右,人各有志,風行草偃,人性使然。王裏既不同於當時走紅的一眾左翼作家,也和南來的一批右翼文人截然不同。他的政治意識別樹一幟,耐人尋味:既反對左翼政見,又批判右翼思潮,左右開弓,毫不容情,他主張第三種立場,那就是根植於新加坡經驗的‘中間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