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博客】鄔佳芮:歷史、回憶和時間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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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末尾,我去吉林省延吉旅行。牌匾都有朝鮮語的註解。東來寺是我印象最深的,因為去得晚,已空無一人,靜寂裏太陽漸漸落山,投映在硃紅牆上的楊樹影子在風裏簌簌,我們一路拜謁。我們乘巴士向並不高的山下開,工業塔的霧氣裹挾着淡粉鑲金邊的天與雲。之前在寺門口遇見的戴高帽算命的也在車上。弟弟向他打招呼(我們偷偷調侃他為大師),他看透命運似的朝我倆笑。河很好看。我發現世界上每一條河都是一樣的,陽光下都有金子在河上流動。河邊上的座椅也一樣,在午後無人駐足。我想到日本隅田川。想到大阪窗外的河。我想常在河邊坐。
拖到不能再拖時,我返回英國。
首先,天鵝不在了。上一年的冬天,我總在夜裏走過那座橋,墨色河水裏浮着兩隻白色天鵝,喙的周遭綴着黑色的羽毛。它們在深夜也睡覺。無數次我想走進河裏:它們安穩的睡眠,讓我堅信水充其量是深色的陸地。我想它們冬天會回來。
其次,這個季節,樹葉在燈光下很好看。葉子變黃了,卻錯綜着綠色。去年的這個時節我也照了它們。我回家的路上有一片漆黑的樹蔭夾道。圖書館後身偶爾傳來大麻的甜膩味。
第二年,事情還是讓我應接不暇,但我已習慣了這種失敗的感覺,我永無可能做好任何事。像是一個纏綿病榻的病人終於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也就不期望於轉機,也就每日平靜也欣喜地度過。
延伸閲讀
[【留學博客】鄔佳芮:旅行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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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08_23_702454)
學習上,我總是遲到,才第一週就覺得落下許多。身邊的人都在找工作和實習,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選項多或許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生活上,我還是拖延,本來應該搬上來的箱子現今仍在地下室。生活中少了很多東西,但我並不介意,因為我並沒法將這裏當作家(但大部分是因為每到假期,必須要將屋子清空,這一飽受詬病的規定,經歷上一年大費周章的搬家運動,我只將這當作借宿)。學院每週五晚上有內部的舞廳,我很少去,因為朋友負責組織這些活動,所以被迫去轉了轉,又想到新生周的侷促。燈光很不錯,白色的鎂光燈讓人眩暈,時間被分割成一幀一幀。儘管表面上裝得很好,我還是懼怕社交。
有很多事情我害怕遺忘。比如剛剛過去的幾個月,我沒有辦法連貫地順序回憶,只有幾個片段,蒙太奇似的。我好怕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上課時,老師説回憶不過是一個社會的敍事,我們如何定義和截取回憶,是我們所處文化的產物,人的身體儘管已經不在了,回憶卻仍留着。這讓我更害怕了。這種無力感也在夢裏,夢也是種回憶。昨天夢到想見的人在身邊,兩個人只是坐在一起,也沒説什麼熱切的話,卻很開心。可是夢裏的我不適應這種久違的快樂,就隱約已知道這是夢了,也便意識到自己就要醒了。昨天遇見朋友,一起在花園走了走,他沒選那個叫歷史回憶和時間的課,但他説我總是在害怕未來。我説因為我活在過去,萬一過去現在未來是個圓,我的過去和未來就重合,我確實看不見現在,我在過去的未來。看來那門課不上也罷。
學校社團活動其實很多,比如紅酒鑑賞、詩歌寫作一類的,也有很多學術講座、音樂會與來福槍射擊。我想我應該多去一些,我有時也覺得我應當珍視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