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主張人工智須先治理後發展 業界呼籲“先讓子彈飛”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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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的數據,中國人工智能(AI)核心產業規模已近6000億元人民幣(1114億新元),相關企業超過4500家,初步構建了較為全面的人工智能產業體系,產業鏈覆蓋芯片、算法、數據、平台、應用等上下游關鍵環節。
超大規模市場、海量數據資源,以及豐富應用場景是中國發展AI的獨特優勢。但在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觀下,關於生成式人工智能治理問題的討論也在進行。今年7月的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就首次提出,要完善生成式人工智能發展和管理機制,建立人工智能安全監管制度。
據説,已故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生前最後一次訪問北京,也當面籲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重視AI可能脱離人類掌控而造成的災難,力勸中美在治理AI的問題上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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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的發展與治理之辯也是《聯合早報》所舉行第六屆“新中論壇”的主題之一。新加坡與中國的學者和企業領袖圍繞AI,以“人工智能與中國經濟”“克服挑戰,開闢未來之路”為主題展開閉門兩場圓桌討論會。
第六屆“新中論壇”10月11日在中國蘇州舉行。論壇分上午的公開環節和下午的閉門圓桌討論會,與會專家學者對AI應該“先發展”或“先治理”各抒己見,以下內容均經發言人同意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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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AI發展一旦踩上加速油門 可能剎車失靈
復旦大學計算機科學技術學院教授、上海市數據科學重點實驗室主任肖仰華在會上指出,AI的快速發展勢必要求現有的社會生產關係、人類情感倫理和價值觀念去適應與調整。然而,人類社會關係、情感倫理和價值觀念的調整是相對緩慢的,與技術的快速升級換代形成極強烈反差,這是AI帶來的首要挑戰。
此外,AI也帶來技術平權與普惠問題、技術成癮問題,以及反噬人類等三大挑戰。
肖仰華一一解説。如果AI等先進技術掌握在少部分人和企業手裏,很容易形成不正當競爭優勢,更可能成為集權的工具;人類更難以掙脱出AI所編織的“虛假情感世界”。而技術如果失控,還可能對人類造成反噬,“用好了它,是巨大的生產力;用不好它,是巨大的破壞力”。
他擔心,AI除了“善用”,和造假、侵犯隱私等易識別的“惡用”,很多人可能還沒意識到其長期潛在的“濫用”風險:如果不經審慎研判而不加限制地大規模應用AI,“你再想回頭,恐怕技術對社會生產關係已造成重塑,你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提問:“我們現在大量的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去做寫作,我們的寫作能力會不會倒退,人類的智力會不會就下降?……AI發展一旦踩上加速油門,是有可能剎車失靈的。”
肖仰華主張,邊發展邊治理“都不夠”,“我們可能要未雨綢繆,先想好它可能帶來哪些深遠的負面影響,把治理的應對策略提前想好,然後再去發展。”
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教授、商業大數據分析中心聯席主任龐嚴也提醒,AI模型的訓練過程中,可能存在數據隱私泄露和數據版權問題。
他指出,過去20多年裏,AI發展遠遠快過政府監管政策發展,現在的形勢是監管跟不上技術的步伐。“比如説人工智能應用在武器領域,如果沒有很好的監管,這的確會是一個大的災難。”
AI業者:企業如被捆住手腳 “你沒治理它就死掉了”
同場發言的多名中國AI公司高管,則提出不同觀點。從企業界的角度看,業者更擔心AI的功能全被“掐得很死”,導致商業模式無法跑通,企業被捆住手腳,“你沒治,它就死掉了”。
其中一名業界人士呼籲,生成式AI現階段只是賦能人類,而不是取代人類,“我們還需要讓子彈飛一會兒。”
上海交通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教授、思必馳公司聯合創始人、首席科學家俞凱則強調,“發展還是第一位的”,即時應對(reaction)才是關鍵。
“AI不是沒有壞的影響,但影響可控……出事不要緊,要緊的是能多快速度自動檢測出問題。”俞凱指出,生產力的發展無法被阻止,不應過度擔憂而把發展視作主要矛盾,現在最主要的矛盾是AI在生產生活中應用得還不夠,而不是管得不夠。
另有學者以中國改革開放的經驗為借鑑,認為“先發展、後治理”的思路更適用於AI發展。
復旦大學智慧城市研究中心副主任胥正川説,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功,證明分散化、離散化的市場化道路是正確的。他並提醒,幾乎所有創新的科技都不是政府規劃出來的,要放手讓勇於創新、敢於冒險的民營企業去闖去試。
胥正川認為,由於技術發展太快,政府只能提供框架和規則,無法深入管理。因此應通過相互競爭,相互交流和學習的市場主體之間的碰撞,並通過政府的協調和監管,來實現對AI的治理。
新加坡科技設計大學副校長戴禮翔則建議,應把人工智能的焦點放在可以改變社會的三個機會上,包括中小型企業的轉型、消除邊緣地區的窮困、提高老百姓的負擔能力和生活質量。“新加坡和中國可以合作,研究怎麼解決這些AI帶來的問題。”
陳昌鳳:數據質量成中國AI發展挑戰
除了AI給人類倫理、甚至人的定義所構成的衝擊。與會者也注重談到數據質量的問題。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陳昌鳳就指出,中國互聯網數據的質量、可供性和禁用性問題,正在給中國AI發展造成挑戰。
她舉例説,不久前有人在百度上搜索1998年至2005年期間馬雲、馬化騰和雷軍的信息,得到零條結果,凸顯中國互聯網數據存在嚴重根基問題。而中國AI應用使用外國數據,“裏面包含的文化和價值觀都已經拿過來”。
陳昌鳳本人也曾在使用“中國最著名的應用軟件”時,發現其對“國慶日”的定義是7月4日,那其實是美國國慶日。
她指出,AI明顯地顯示出一種不協同的發展,技術和應用、應用和應用之間的距離在加大,“文化層面上,已經明顯呈現出人工智能的價值觀分裂。美國和歐洲是分裂的,中國則有中國的人工智能價值觀。”
語錄:人工智能應先發展還是先治理
支持“先發展”的業界人士:小孩子可能開始的時候也是滿嘴髒話,或者説調皮搗蛋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可以慢慢地把他修正過來。
主張審慎的“治理派”與會者:AI像一個需要被教導和培育的孩子,但誰來教導它?誰來監測它的發育成長? 誰來設定它的行為的邊界,並解釋原因?誰是“老師”?誰來決定這個“老師”是否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