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瓊:一首離別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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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我月光很明亮,讓我看到那碎玻璃上閃爍的光。”這句來自契柯夫的話,在毛尖對散文電影的分析中被引用。從敍事角度看,使用陌生化的語言能構建無窮的意象,通過側面展現情緒,產生獨特的美感。那是一個10月,我還不完全理解“小説只能與生活發生一種關係,而散文能與生活發生多種關係”這句話的含義,只是記下了毛尖提到的她心目中的滿分電影——《士兵之歌》。
《士兵之歌》是蘇聯共和國時期的一部黑白電影,背景設定在二戰時期。電影採用了散文式的敍事手法,講述了一名士兵在回家路上的遭遇。19歲的阿廖沙因為在戰場上摧毀了兩輛坦克,獲准六天回家探望母親。在這段旅途中,阿廖沙遇到的人和事隨機發生。他幫助了一些人,比如一名傷殘軍人和火車上的難民,也遇到了讓自己心動的姑娘。阿廖沙從一個困境進入另一個困境,看似鬆散的敍事結構讓觀眾得以窺見戰爭時期蘇聯社會的多層景象,不斷出現的衝突也構成了戲劇的矛盾。爬山涉水,阿廖沙的目標只有一個:為母親修理漏雨的屋頂。
短鏡頭像詞語,長鏡頭像句子。影片採用了抒情的畫面風格,許多關鍵場景,如火車上的對話、母親的離別,都是通過長鏡頭讓情感在時間中慢慢醖釀。母親的思念、士兵的孝心、年輕人之間朦朧的愛情,離別,是貫穿整部影片的關鍵詞。巴別爾在《蓋·德·莫泊桑》一書中寫道:“沒有什麼能比一個放在恰當位置的句號更能打動你的心。”散文電影亦然,關鍵時刻的停頓、鏡頭的靜止,都如句號般凝練有力,能夠擊中觀眾的內心。
電影中阿廖沙與母親在田野中的相見,正是這樣的一個“句號”。阿廖沙乘車尋找母親,母親在田野中奔跑。鏡頭由遠景到中近景的轉換,地點從森林到山坡再到田野。那塊土地上,只有他們穿過麥穗的身影。終於,母子二人在逆光中相擁,在遠離一切的地方相遇,此刻的畫面似乎有了顏色。無法抑制的思念與這段長鏡頭中像氣泡般慢慢消融,凝結成最深切的情感。而在這幾十秒的擁抱後,背後的汽笛響起,那是一聲悠長的離愁。一路的波折,帶走了最後留給這對母子的時間。沉默的眼睛是告別的預兆,他們就這樣對望着。
“我想給你修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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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璐瓊:車廂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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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等你的,你一定要回來。”
影片在飛揚的塵土中落幕,也象徵着一對母子在時代洪流中的離散。
《士兵之歌》以線性的情節、漫長的敍事,為最後的情感和主題積蓄力量。電影中的空鏡如同散文中的虛詞。具體的細節與情感是“實”,而那些未言明的空白與想象空間是“虛”。兩者交織,散文電影通過虛實結合的方式,反映出遼闊蒼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