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博客】邵馨寧:我有很多玫瑰花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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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節假期回坡,在花店兼職的朋友送了我一大捧玫瑰花,粉白的,含苞待放的。最後一天我要去機場了,收拾好東西,抱着花,不知道該讓它們去哪兒。
朋友説,你到街上去,碰着一個好看的男人,就給一朵。我想了想説,可是我只有一個想給的人。朋友説,你沒救啦。
於是我抱着花上了公交車,對着玻璃上的霧氣和霧氣後的熱帶草木發呆。旁邊有人捅捅我,是個老阿姨。她湊近我,口罩拉到嘴唇下面,指指我的花,問:“你知道這裏有多少朵玫瑰花嗎?”
我一愣,沒數過。她眨眨眼睛:“十五!”
她接着説:“這些花呀,回去放在一個玻璃瓶裏,等它們全部開花的時候,就已經是聖誕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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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説是呀。她看看我,説:“誰送你的花呀?” 我回答,一個朋友。她問:“男朋友?” 我説不是不是。她眯着眼睛笑,坐了回去。她旁邊坐着另外一位老奶奶,很睏倦的樣子。我問她,送你一朵好嗎?她指指老奶奶,説:“給她,她喜歡。”
我從裏面抽出一支,但花束綁得太緊,半天沒拽出來,我只得把它折斷。她接過來遞給老奶奶:“喏,人家送你的。”
老奶奶的手張開,抓住了玫瑰花,嘴唇翕動着做出謝謝的形狀,默默點頭。老阿姨説:“這是我姐姐,她眼睛不好,但是她可以聞到。你的花很香呢。”
我不知道跟她們該説點什麼。下車之後,外面下着雨,我一個人走在牛車水大廈外面的雨棚下,路邊五金店的店主阿姨在一個人清點貨架,她頭髮白了,個子小小的,還沒有旁邊堆着的紙板箱高。我忽然很想也送她一朵花。於是我走過去,從花束裏抽出一支遞給她。她愣了一下,笑着接過去,説謝謝。
於是就真的成為了散花童子,並且只想送給女孩子。只是給自己找點樂子,畢竟在街上隨便找陌生人送花的事情除了上學時做義工搞募捐,就沒再做過了,並且那時還對自己做的事情有道德優越感,現在送花不過是一腔浪漫的沒用的真心而已。第二個路上碰到的阿姨就懷疑地打量着我,沒有接。可這段時間我變得很脆弱也很莽撞,穿着我的黑色小裙子,我想,總有人願意要一朵玫瑰花的。我就接着史密斯街走下去。一個人旅行的女孩,在小販中心收盤子的阿姨,化妝品店門口分發樣品卻沒人接的店員小姐姐,坐在食品店收銀台後發呆的老奶奶,推着嬰兒車的年輕媽媽,她們都收下了我的花。
我於是總結出了送花的幾大規律:
一,相信直覺,想送的時候趕緊送,不想送的人就不要送。想的越多,自己越內耗越糾結,搞得很累,沒啥意思,花還送不出去。就算錯過了想送的人,也沒關係,大家腳步都很快,錯過就不會再遇到了。花個幾秒鐘遺憾一下,抬頭看看,這路上不是還有這麼多人麼。
二,主動一時爽,一直主動一直爽。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走在街上,我發現我喜歡你,我就去找你,問你可以送你一朵花嗎。你説好,你高興,我也高興;你説不要,你沒失去什麼,我也沒失去什麼。第一次被拒絕有點尷尬,第二次被拒絕替她覺得惋惜,第三次被拒絕笑着跟她説拜拜。被收下的花總比被拒絕的更多。
三,送完花就走,別多想。一開始我只找擦肩而過的人,伸出手遞給她們一朵花,她們收下,我就開溜。我總覺得,送完花之後得趕緊走,因為一方面大家驚喜之餘,也估計覺得這小姑娘什麼情況,另一方面我自己並不想讓她們覺得我送花是另有圖謀。那些沒有收下我的花的人大概正是覺得我另有圖謀。但後來我開始意識到,別人怎麼想的,真的沒那麼重要,哪怕是那些我想送花的人,她們覺得我無比可愛還是無比變態,都不影響。我想送,我就送了。送完之後我不想再和你糾纏,我就走了。下着雨,我抱着一捧花走在路上,有人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打量回去。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這只是關於我和我的花而已。
當然,這一步是最難做到的。我現在還停留在送完之後落荒而逃的境地。
四,女孩子似乎總是在等別人的花,一種帶着性別感的褒獎,“因為你做女人做得很好,所以獎給你玫瑰花。” 我不想再等了。
五,我有這麼多的玫瑰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