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凡：左思右想 | 聯合早報

1、靈感

我守候在那裏一直等不到結果。沒有兔乃至大樹，沒有發現什麼文字的火花乃至石頭。畢竟寫詩不是提筆枯等就可以流淌的。好比愛情不是兩個人一起呆久了就可以幸福的。

合意的筆觸，某些字句的到來不曾也無法預約。只能悄悄無意來訪，只能隨心隨緣隨興，只能以真心初心赤子之心待之。與之擁抱與之短暫相處。它會來在某一刻，它亦會去在當去之時。如此美好的相迎相送，見了再見，期盼每個下一次。

每次熬夜的等待雖不一定有必然的結果，但遇見的甜最讓我心向往，那是喜悦，有得之的喜悦，也有失之領悟的喜悦。

2、矛盾

有一個地方的夜晚總是比昨天的還黑，又比昨天還安靜。有一個地方的星空總是比昨天的還燦爛，又比昨天還喧鬧。

這裏等待的是那裏太多的，那裏太多的又永遠給不出去。想擁抱這裏的寧靜與安穩，亦期盼那裏的風景與繁華。一個凡人，難免有許多的矛盾。

3、説與自己的故事

當你説故事的時間越長留給自己思考的空間就越少。每天習慣留時間給別人卻忘了留時間給自己。和自己對話既浪漫又危險，既幸福又孤獨。

把那些故事細節剪去，只留下你從裏面走出來，在一個晚上和我秉燭夜話，一直到天明才把自己的燈芯燒完。生命本該如此：我們是自己的朋友和心事的守護者。

4、魚

我們都從它那裏游來，上岸曬乾身上的鹽，雖然喜歡海，但不再留戀深淵。 我站在岸上遠遠地想像浪濤下的繁衍和生活，想象如果還留在海平面下，生活會是怎樣的潮濕和無奈。

也許無奈的只是我自己。我漸漸習慣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雖然現在也不見得比較體面。不過就是會寫一點詩和多愁善感。然後我開始認真吃魚，記住它們美麗的名字，如“秋刀”“黃花”“裙帶”“梅”。然後頓悟，原來我是一隻貓。

5、愛情和他們的詩

一直向人推薦瘂弦和辛波斯卡，我過了很多年才讀懂他們的一些詩，之前以為像水一樣平凡，如果沒有經過那些生活和經驗，估計到今天還是一樣。

直到某一天才在水中嚐到那甜，我用了很多長夜來品嚐回甘和記憶幸福。又用了很長的時間來忘記。那些節奏和甜可以從文字中隱藏但在口渴時還是想到它。

6、大小事與誤差

大家都在談我們之間的一些小事，談的人多了就變成了大事。而一些真正重要的大事沒有人注意就成了小事了嗎？

我理解的事也許是錯的，從角度，本質和距離與心情來説。我知道今天的大事也許是明天的小事，反之亦然。你深知你以為的小事也許是我的大事，反之亦然。我們之間常有誤差，但我喜歡這樣的我們。

7、天堂與記憶

我不認識照片裏的每一個人，只知道他們曾經生活在這土地上，然後搬去另一個地方。他們中有一些依舊留在我們的記憶裏，有一部分也住進我們的心中，文字裏，交談的言語中。

我們一直都在旅行，在時空中相遇與短暫逗留，寫着各自或共同的故事，有的被人牢牢記住，有的沒有留下太多記錄。但凡走過必留痕跡，不管在人間抑或在天堂，我們遙遙相對，在某些時刻，變得分外清晰。

8、背景

我總被愛情電影男女主角對話後面的背景音樂所感動，那些不為人注意的細節與隱喻，一點點把故事充實粘合得有血有肉。就像他們身後那片蔚藍的海，就像山後面的雲，就像雨後面的風，就像突然落下的花雨，就像你後面的我。偷偷唱着你的孤獨，悄悄撫慰你的哀愁與沉默。

那些不起眼的每一天，那些人們聽不到看不到的故事後面，有人在為你鋪墊每天的美好，成為你的一方風景。而你，不知不覺也是某人的風景無數。

9、木質人類

一輩子沒有真正意義的離開過家，像樹一樣活着，等四季經過自己，開花落葉都應和他人。不知遠方有多遠，沒有何謂鄉愁。

生活的安逸忘了還有遠方，還有挫敗，還有風雨。觸覺遲鈍了，世界就是頭頂的天空。直到時空移轉，有天枯萎破敗。發現其實都有一具木質身體，都怕水怕火，都不曾離開孤獨的星球。

10、異人

有人長了第三隻眼，看他人看不見的世間情趣。有人多了一雙腿，走過遠方和天涯，到別人不曾去過的彼方。有人遇樹就往上爬，見水就沉潛，有人飛上雲間，有人到過深淵。有人多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想他人之不曾思及。這個世界奇人真多，世界也因此更為有趣。

寫作者是否也有第三隻眼觀天下，一雙不倦的腿走天涯。還有一顆什麼樣的心，打開它收納了多少神秘，多少變化，多少愛？

11、驚訝的未知

我看見那隻呆鳥起飛展翅，差一點撞上對樓的牆，還好牆避開了它。時間其實也這樣，刷地一聲從眼前掠過，差一點撞上未知，幸好未知接納了它。

這一切我看得心驚膽戰，目瞪口呆。坐在加速的車裏總害怕一頭撞向未知的下一秒。不記得這些都是過多的想象。有些恐懼是想出來的，未來平靜地進行，我們推開一扇又一扇門，滿是驚訝。

12、給詩集《黑色城市》

我看到眾人在城市塗鴉，以黑以灰以白，時間走過，黑白有時互換，唯有灰一成不變。它們各自得到幾行記憶，幾行感慨，還有幾行無知的想象。

城市看我從小走過，走到老還離不開它的笑顏與皺紋。城市的容顏改變，聲音變了，味道已不復過往。那不一定不好，有的地方有人為的美好。

她的美有時讓我絕望，我的詩和她沒有關係。只有幾行藏着無知的我和這座城市。

13、給詩集《你的名字是甜》

我因為嚐到你文字裏的甜開心興奮，迷戀你的節奏，心存感念。但他們認為太多人喜歡而因此太平凡。彷彿這樣會失去作為一個詩人該有的味道乃至正當性。

如果那是平凡，我喜歡這平凡。如果這是庸俗，我擁抱那庸俗。我準備守候的孤獨，如果世人避而不談。

我泡好茶等你來的下午，倚在窗邊想象你的風景，咀嚼文字穿越你的時光。你不認識我，我們只是隔過時空知心的朋友，我喜歡這樣的荒謬。

14、給詩集《查無此人》

我在光明之處書寫父親，在裏暗之處書寫自己。我們交換彼此的喜悦悲傷一直到寫滿最後的章回。我在老時遇見少年的他，在少年時逃避年老的他，一直到我們永難相見。

那些書寫的文字自己燃燒，在時間的河裏找到適意安居的空間。它發出石頭和樹，烈焰與海洋的聲音。我們認識了彼此，原諒了彼此，放開了彼此，並且漸入佳境。

15、左思右想

原諒我的喃喃自語和左思右想。請你品茶的時候順便翻閲，它們沒有惡意。有的時候，我只想與你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