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自己造出的山川——讀葛亮《梨與棗》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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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出書,謂付之梨棗”,梨木棗木因厚重質密而成為雕版刻書的上選材料,這就是葛亮《梨與棗》書名的由來。
這是本關乎閲讀與寫作,很特別也很古雅的隨筆集。全書分兩大部分,也稱為上闋、下闕,每闕四章,分別是《朵頤記》《談藝錄》《東西引》《格物志》《少年遊》《輓歌行》《太虛境》《林下賦》,每章四至五篇,總計36篇。
初看目錄,每篇都有一本書名,毫無疑問是本閲讀隨筆集。比如《臭美臭美,皆大美——汪曾祺<故鄉的美食>》《亦中亦西,可口可樂——蔣彝<倫敦畫記>》《擁抱彩虹,向光而生——太宰治<斜陽>》。你還感覺到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對,從上下闋的八個章節名和36篇文題,你會覺得與眾不同,除了上面列出的,再比如《捕光捉影,不負舊日》《此心安處,逃之夭夭》《我們以氣息辨認彼此》《不在梅邊,在柳邊》,分別介紹四本書《Hong Kong Yesterday》《紐約三部曲》《香水》《牡丹亭》。
記錄自己某個人生階段
題目章節古雅俏皮,文字書寫也一脈相承,很容易帶讀者進入閲讀氛圍,更特別的是,“記錄書,也記錄某個人生階段的自己”。
寫汪曾祺先生的《故鄉的美食》,題目就來句“臭美臭美,皆大美”,開篇三分之一寫葛亮自己的經歷。與眾好友在北京吃南京家鄉菜,依次上來各種家鄉菜,最後是“齒頰流涎”的“蒸雙臭”。然後講這道菜將臭豆腐肥腸同鍋,“將臭味變本加厲”;再説以變質為時尚的美食臭鱖魚、臭腐乳。
再由國內到國外,講惡臭的意大利卡蘇馬蘇、瑞典鯡魚罐頭……身在北京,説了一圈才説到北京的豆汁兒和滷煮。由豆汁兒説“其實是因一本書有感而發”,才到汪老的書,因為文學圈有名的吃家汪先生“專門為豆汁兒寫過一篇文章辯護”,是不是可愛至極!
後面三分之二篇幅結合汪老“有些小任性”的飲食觀,談各地特殊的吃法,大小食物的禁忌,“南甜北鹹東辣西酸,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文末回到汪老的書,一句“火宮殿的臭豆腐還是好吃”,回應題目和開頭,這筆法也忒絕了!
關於飲食故事,還有台灣林文月“一味獨沽,教授的私房菜”,《北鳶》中的“中國人的道理,都在這吃裏頭”,人情人事都彙集在《朵頤記》的四篇。
飲食,是葛亮説的“希望是日常可親的,關乎飲食、藝術、城市、記憶”的一部分,他也談建築師的文學作品,比如王澍《造房子》。
同樣,葛亮記錄自己,從讀書有看序言的習慣、祖父的母校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切入到王澍。本來是介紹王澍的《造房子》,葛亮還是筆宕千里,説“建築師是年輕女士們考量未來先生的優選”,説自己有喜歡的建築師的隨筆,崇敬的安藤忠雄,由安藤又談到沈從文的“要造一座希臘小廟,裏面供奉的是人性”。
以上僅是拿了其中兩篇展開,還有王安憶《桃之夭夭》、白先勇《台北人》、三島由紀夫《金閣寺》、石黑一雄《小夜曲》……36篇文章,遠遠不是36本書的介紹,而是對著書人、讀書人、愛書人的尊重,更是 “對生活的鄭重”。
一世奔忙,坐下讀書。你要問閲讀、人生,真意何在?讀葛亮的這一段就夠了——
我們在房子中生老病死,相愛相殺。我們的一切,它們默默見證。及時凋落,不僭越亦不媚悦。終有一日,我們發現何謂有容乃大,是身居自己造出的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