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儀:煙·癮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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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以後
做個物質主義者
為了漂亮的煙灰缸
染上煙癮
許多這些夜晚都和他在尋找適合用相機捕捉的畫面。那晚我讓他陪我走路,在水溝前看見一堆被踩扁的煙蒂。他説可以想象一個人在這裏抽上一整包煙的樣子。
延伸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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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夜晚我們到東海岸拍海灘。前往海灘之前我們臨時買了一輛推車把揹包和攝影裝備堆放在裏頭。隨着他買的相機、鏡頭越多,越不能割捨任何一樣,結果揹包變得越來越重,肩膀總被勒出兩條紅痕。
我們站在堤壩上,將固定在腳架上的相機對準衝上海岸的破碎波浪,連續拍了幾張照片。抓不到理想的時刻,索性開啓了錄影模式,退後一步默默地看着。看得仔細的時候,發現浪從來不會回到同樣的位置,總是多一些、少一些,不停地變換形狀。於是視頻持續錄着,總找不到停下的時刻。當浪捲回去時,在沙灘上留下水痕,就像是皮膚下捲曲而延綿的青筋。
不斷變換的浪之一。(姜韋仲攝)
待了很久,總算在藍調時刻拍了一組能看的照片,心滿意足地準備收拾回家。夜色由深沉的墨藍色慢慢轉亮,任何時刻都有人醒着,總是有人在慢跑。我仰躺在堤壩上,感覺頭磕得疼,只能用手墊着,涼風吹拂,竟比空調還要冷。耳邊有海浪聲,輕輕緩緩地,如果帶了禦寒的棉被,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不斷變換的浪之二。(姜韋仲攝)
我到女廁的時候,正巧看見一個年邁的女人拉着一個行李箱走進去。她將行李箱留在外頭,轉身就將自己鎖在廁間。那頭傳來煙味,白色的煙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嫋嫋升起。
不斷變換的浪之三。(姜韋仲攝)
更久之前他在二手店買回了這個煙灰缸,説喜歡它的樣子,儘管我們都沒有抽煙的習慣。煙灰缸裏站着的小人嘴裏叼着一排畫滿各國國旗的邊邊角角。説不清是什麼寓意,但他喜歡那小人的模樣,如今擱在桌面上,裏頭放着一排止痛藥和一排止癢藥,都是我常吃的。
頭疼是幾乎每日都會犯的,尤其在求學那段期間格外嚴重,停了一陣又回來了。疼得太理所當然,面前有藥就記得吃,沒看見就等它自己過去。癢也是一樣的,空閒時候才會想起用手去摳摳它,讓傷口重新敞開,忙起來的時候反而不會去抓它,但也不會去給它敷藥,就讓它乾燥成一塊死皮,佈滿像鱷魚皮那樣的紋路,或者,也像海浪退去時候的劃痕。
隔日下午我見了朋友,在睡眠嚴重缺乏但精神亢奮的情況下,而朋友的狀態並不好。我們面對而坐,吃着鹹蛋雞丁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我看見她的臉不自主地抽動,應該是吃了藥的關係。我沒有指出來,也沒有過度表示關心,只是想起許多年前也曾看見熟悉的另一人將不聽使喚抽動着手,默默地藏在背後。
許多這些夜晚都和他在尋找適合用相機捕捉的畫面,因為他參加的某個攝影培訓班,要展出一組照片。他從來沒有太認真地根據一個主題進行拍攝,總是看見什麼就將它記錄下來,就像他小時候總愛看着地面,撿起別人不慎落下的小物件。這點像他的父親。他選擇的主題是關於父親被外星人擄走之前留下的照片,所以他來到了兒時常和父親相處的東海岸,尋找一些改變或未變的線索。曝露在照片中或者文字裏的那些人的模樣,像那老婦人輕輕一彈煙頭抖落的灰燼,一瞬間就沒了温度。
▲東海岸公園
新加坡東海岸公園路,S449876
感覺指數:★★★★(不確定會不會被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