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枷誼:七個月亮(之四)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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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湖背上馱着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天鵝,帶着它們在層層疊疊的漣漪上來回浮動。天鵝閒時總愛叼自己身上的毛玩,於是它們經過的地方總會落下幾根潔白的羽毛。岸邊流動的綠意漫向遠處匯成了一片海子,偶爾有幾隻悠哉的牛羊懶洋洋地躺在上邊閒聊,順便吹着今天的風。
丈夫
午後的陽光團住了車子。丈夫在車外,何湘在車裏。裏面的冷氣開得很足,來不及褪去的熱氣貼上了冰涼的車窗結成了細細的網。她在車內往外看,站在窗外的丈夫模糊不清,但每個小水珠上卻又都是映着他。仔細想來,要是現在讓她形容丈夫的容貌,她或許很難準確地描述出丈夫的特徵。在她心裏,張林就是一個輪廓,他是線條組成的。若硬是要她説。她看向遠方藍色深沉的湖,他也像它。她只能這麼匱乏地介紹。
這裏凍得她頭疼,何湘裹緊了身上的外套,靠得離窗口愈發地近些,嘗試汲取一些温暖的日光。
何湘總是無法集中思考,她老認為不能想得太多,一深究就了無樂趣。結果現在習慣了這樣的思維模式,她就失去了細想的能力。她回想丈夫説過的話,像是盛宴結束前的一秒爆出五彩繽紛的紙屑,它的意義只存在於滯空的一刻,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只會和其他的食物殘骸和各種垃圾一同掃進垃圾桶裏。
延伸閲讀
[黃枷誼:七個月亮(之二)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10_10_712495)
[黃枷誼:七個月亮(之三)
](https://www.bdggg.com/2024/zaobao/news_2024_11_14_720037)
“你喜歡的話,天上的月亮都可以摘下來給你。”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記住這句俗話這麼久。
妻子
天氣很好,是很適合抽根煙的日子。張林靠着車門從寬鬆的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了嘴裏的煙。他的拇指習慣性地摩挲着打火機,它齒輪的右面已經被磨得光滑。這是結婚紀念日妻子送他的禮物。他很喜歡,他當時送了她什麼呢?張林眯着眼睛努力回想,似乎是一條銀鏈子。她戴上的樣子呢,張林對妻子的概念很模糊。她總是很安靜。他吸了口煙,零星的火光緩慢地燃着,薄薄的煙紙融成了灰,露出了裏層。近年來就連爭吵的時候她也很安靜,不愛掉眼淚。提到妻子的時候,他總能想到家裏客廳那張舒適的木頭椅子,但有些時候他會想躺在新鮮温暖的沙發上。要是她能哭出來就好了,他有些時候會這麼想。
張林看進起了霧的車窗,只有一團濕漉漉的影子。
手中的煙燃到了盡頭,他滅了煙上車。
“月亮都可以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會想起妻子問的這句話。
丈夫妻子
他們坐在車裏。
心裏都知道,月亮是摘不下來的。
故事早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