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會取代我們的工作嗎？三種可能影響經濟的情景 - 彭博社

插圖：Matija Medved 為彭博社製作

對於人工智能投資者來説，上週帶來了痛苦的衝擊。中國人工智能公司 DeepSeek 的突然出現，憑藉以低廉成本開發的世界級模型，引發了對英偉達和其他美國科技巨頭的大規模拋售。

然而，對經濟而言，重要的不是 七大巨頭 的股價漲跌，而是人工智能是否推動了生產力的提升，以及這些收益如何分配。儘管興奮不已，人工智能公司的估值達到萬億美元，但生產力提升的證據仍然稀缺。

這種脱節並不完全是警報。從電動機到個人電腦，過去的技術革命在生產力數據中顯現出來通常需要數十年而非數年。發明者的“發現”時刻需要時間才能在經濟中擴散。然而，最終，這個差距必須被彌合。

這可以通過三種方式實現。樂觀主義者認為人工智能是繁榮上升的推動力：投資者和工人都能獲利。悲觀主義者擔心聊天機器人更多的是花招而非範式轉變，投入數十億訓練模型的資金永遠不會產生回報。還有一種反烏托邦的觀點，認為人工智能使算法精英富裕得不可想象，而其他人則失業。

我們將看看 DeepSeek 聲稱的鉅額成本效率——一個為數百萬而非數十億美元開發的前沿模型——在審查中能否站得住腳。如果人工智能即將變得便宜，那麼對其經濟影響的答案將會更快顯現。對於那些緊張地想知道大型語言模型是否會使他們的技能變得多餘的工人來説，哪一方是正確的將會影響很多。

三種不同的路徑

對人工智能生產力收益的評估——以及這些收益將多快顯現——各不相同。

在一個樂觀的情景中，人工智能兑現了炒作，並在更廣泛的經濟中傳播，推動生產力激增，從而促進增長和工資。高盛 分析師估計到2034年，美國GDP將因人工智能而增長2.3%。麥肯錫全球研究院更進一步，預計到2040年將提升5-13%。

工人在中國台州的秦湖智能農業園數字工廠通過操作智能温室系統來控制温度。來源：CFOTO/未來出版/蓋蒂圖片社他們絕不是最樂觀的。在一篇最近的論文中，弗吉尼亞大學的安東·科裏內克和韓國銀行的東賢·蘇赫概述了一系列增長情景。在較温和的情況下，年增長率提高了整整一個百分點。在更激進的情況下，未來10年平均每年增長6個百分點，幾乎超負荷。

後者的情景假設我們正走向“奇點”——一個機器變得比人類更智能的時刻。它還假設思考的機器對人類福祉的關注程度超過了例如《終結者》電影中的惡性智能Skynet。

在一個悲觀的情景中，人工智能在從實驗室走向市場的過程中跌跌撞撞——證明它更像是一個無用的煙火，而不是生產力的火箭充電器。麻省理工學院的達龍·阿西莫格魯，202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估計在未來10年內，只有5%目前由人類執行的任務將被人工智能接管。他預計十年後的GDP貢獻將是大約1%。

在第三種情景中，人工智能在應用上將是強大的，但在影響上卻是反烏托邦的。埃隆·馬斯克警告説，這項技術可能導致認知工作的終結，他表示：“會有一個時刻，不再需要任何工作。”也許並非巧合的是，特朗普政府的第一項行動之一，馬斯克在其中擁有超大影響力，就是向約200萬聯邦員工提供買斷。

埃隆·馬斯克在華盛頓特區特朗普總統就職典禮上的表現，時間是1月20日。攝影師：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如果人工智能在替代工人方面比提高他們的生產力更有效，那麼結果可能會是一波失業潮——這是在自動化和工廠工作外包後出現的白領版本的藍領裁員。增長將保持趨勢，甚至可能加速，但這種增長的好處主要會歸於那些足夠早或足夠聰明的人，他們站在革命的正確一方。

阿西莫格魯似乎也屬於這一陣營。在2023年，他和麻省理工學院的同事西蒙·約翰遜——同樣是諾貝爾獎得主——出版了《權力與進步》，這是對技術對勞動影響的嚴峻評估。在歷史的宏觀視野中，從犁到紡織廠的技術進步改善了所有人的繁榮。但在生活的幾十年中，阿西莫格魯和約翰遜表明，工人往往會失利。

人工智能時代的索洛悖論

目前，所有三個陣營都在耐心等待被證明是正確的。他們可能需要等一段時間。技術是生產力增長的主要驅動力，但收益並不總是迅速到來。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看到計算機時代，但在生產力統計中卻看不到，”諾貝爾獎得主經濟學家羅伯特·索洛在1987年寫道。那時，年輕的比爾·蓋茨正在全力以赴地將個人計算機帶到世界各地的辦公桌上。再過十年，聯邦儲備主席艾倫·格林斯潘才發現GDP數字中出現了繁榮的證據。

同樣，電動機在生產力統計中出現也花費了幾十年，正如經濟歷史學家保羅·大衞 所解釋的。

個人電腦花費了幾十年而不是幾年才出現在生產力數據中。來源：Photo Media/ClassicStock/Getty Images為什麼這麼慢？在電動機能夠廣泛用於驅動製造業之前，發電能力必須得到擴展，電價也必須降低。工廠老闆們希望從現有的蒸汽動力機器中獲得回報，因此在電氣化方面採取了謹慎的態度。當他們決定開啓電源時，工廠必須重新設計。

快進到2025年，索洛悖論再次出現，人工智能的熱潮與缺失的生產力增長之間的差距比個人電腦時期更大。

就整體經濟而言，目前很難找到人工智能繁榮的證據。生產力增長——在相同投入下提供更多產出——是經濟健康的重要指標。如果生產力上升，工人可以獲得更多工資，公司可以獲得更多利潤，政府可以獲得更多税收。如果股份大致平分，大家都可以過得更好。

自新冠疫情前夕以來，美國工人的每小時產出估計以每年僅1.86%的速度增長。這遠低於1990年代中期至2000年代中期互聯網革命化經濟時的3.3%的速度。不過，這比疫情前15年的1.48%的低迷平均水平有所上升。

人工智能無處不在，但生產力統計數據卻不然

每小時產出增長的平均年增長率。

來源：John G. Fernald (https://www.johnfernald.net/TFP)，彭博經濟學。

注意：最後可用觀察數據為2024年第三季度。

深入細節，證據表明人工智能驅動的激增仍然難以找到。能源需求以快速的速度增長，計劃在2028年重啓賓夕法尼亞州三里島的核反應堆是一個顯著的例子。拜登政府投入資金用於在亞利桑那州、愛達荷州、紐約和德克薩斯州建設半導體工廠。

但在信息技術的招聘和投資以及研發支出方面，這些領域在個人電腦和互聯網革命中激增，幾乎沒有偏離趨勢。

技術引入後的私人研發投資

私人研發支出佔美國GDP的變化

來源：BEA，彭博經濟學

人工智能的採用速度遠快於個人電腦或互聯網

如果這就是故事的結尾，懷疑論者似乎在多頭和反烏托邦者中佔據上風。然而，從其他指標來看，人工智能的採用確實是前所未有的。

一項2024年的研究由經濟研究人員亞歷山大·比克、亞當·布蘭丁和大衞·J·德明發現，在人工智能革命開始僅兩年後，40%的美國成年人已經使用過它。相比之下，直到個人電腦引入12年後，以及互聯網公開發布4年後，這些早期技術的採用才達到了這一水平。

人工智能的採用速度超過了個人電腦和互聯網

在首個大眾市場產品推出後的採用率。

來源：“生成性人工智能的快速採用”，作者：亞歷山大·比克、亞當·布蘭丁和大衞·J·德明，NBER

還有一個事實是，投資者正在大舉下注，認為人工智能將兑現其早期的承諾。即使在DeepSeek衝擊之後，市場因低成本人工智能可能不需要那麼多高端芯片而感到恐慌，英偉達仍然是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

對於七家最有可能從人工智能革命中受益的公司——包括英偉達、微軟、谷歌和亞馬遜——自生成性人工智能向公眾發佈以來，市值已增加了美國GDP的15%。

相比之下，互聯網巨頭的市值增長最高僅略高於GDP的10%。人工智能公司的估值仍遠高於互聯網公司早期的估值。

人工智能冠軍的市值領先於互聯網繁榮

自技術引入以來，市值變化佔美國GDP的百分比

來源：彭博終端，BEA，彭博經濟學

注：截至2025年1月30日的人工智能市值數據，涵蓋英偉達、AMD、微軟、字母表、亞馬遜、IBM和Palantir。名義GDP是根據專業預測者調查的中位數預測進行外推的。

另一個對人工智能持樂觀態度的原因：有力的案例研究證據表明人工智能工具提升了工人生產力。微軟經濟學家Sida Peng及其合著者發現，使用GitHub Copilot的程序員完成任務的速度比沒有使用的快56%。

在另一項研究中，ChatGPT幫助參與者以40%的速度完成寫作任務，並且在低技能寫作者的質量上有顯著改善。 第三項研究發現，使用AI助手的客户服務代表每小時解決的問題比沒有助手的多14%，同樣，低技能的代理商改善的幅度超過了平均水平。

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

美國GDP翻倍，還是趨勢沒有變化？一個白領荒原，伴隨着大規模的失業和不斷上升的不平等，還是AI為因全球化和自動化而失去機會的工人帶來機會？十億美元的開發成本是市場準入的障礙，還是DeepSeek的巨大成本效率讓千朵AI之花綻放？

想象中的未來廣泛的光譜突顯了我們所知之少。

對我們來説，一條中間道路似乎是合理的，一些行業享受效率提升，而其他行業則基本不受影響。一些工人擺脱了工作中乏味的部分，而另一些工人則被迫尋找其他工作。整體生產力的提升顯著更高，但並沒有超過個人電腦和互聯網革命中的提升。

這些不僅僅是效率的問題。如果AI的早期收益沒有公平分配，公平和社會凝聚力的問題將會浮出水面。失去工作機會的藍領工人在特朗普成為兩屆總統的過程中發揮了作用。如果AI導致大規模的白領失業，政治後果可能同樣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