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因PFAS面臨破產 五角大樓之爭迎來關鍵時刻——彭博社

隨着組織分解，沙普家奶牛的骨骼碎片從現已封閉的PFAS污染隔離溝中浮現。這曾是3600頭牛羣最後的遺存。

攝影師：帕特·裏祖託/彭博社

2022年4月，當工人們用0.22口徑子彈逐一射殺最後1000頭牛時，阿爾特和蕾妮·沙普無法忍受留在新墨西哥州柯里縣的奶牛場。

工人們將屍體堆入足球場長度的20英尺深溝，形成兩層散發"死亡氣息"的腐爛屍堆，蕾妮描述道。土壤中遍佈致它們於死地的毒素。

這羣曾達3600頭的牛隻因飲用鄰近坎農空軍基地全氟烷基物質（PFAS）污染的水源，多年來持續死亡。

2018年檢測顯示農場水井中的"永久化學物質"濃度超當時聯邦飲用水健康建議值23倍，牛羣變得毫無價值。兩年間，沙普家每天被迫倒掉高達1.8萬加侖無法銷售的牛奶。當地農民曾試圖聯合空軍治理污染，但2019年該基地起訴新墨西哥州政府無權下令清理——這場法律戰持續至今。與此同時，關於坎農基地責任的另案訴訟，已成為聯邦政府是否需為污染擔責的全國性標杆案件。

美國南卡羅來納州地區法院將於2月7日舉行關鍵聽證會，該法院正在審理數千起針對消防泡沫AFFF造成的財產損失、人身傷害等索賠訴訟。美國政府已提出三項動議要求駁回所有索賠。

根據《聯邦侵權索賠法案》——該法案規定了起訴政府的法定情形——至少27家企業、城市、縣區、個人及州政府已對空軍、陸軍或海軍提起訴訟。

另有索賠依據《綜合環境反應、賠償和責任法案》（即《超級基金法》）提出，該法案可強制聯邦機構償付清理高污染場地有害物質的費用。本案涉及軍方排放的兩種特定PFAS化學物質。五角大樓去年發現，580多個現役軍事基地需作為潛在超級基金場地接受深入調查。

若地區法院法官理查德·M·格格爾支持政府立場，五角大樓將免除責任。若法官未全盤採納政府主張，部分或全部索賠訴訟將繼續進行。

對生計受威脅的農民而言，科裏縣的訴訟結果至關重要。距沙普家族高地奶牛場數英里外，西南奶酪公司每年將超50億磅牛奶加工成奶酪銷往全球。該企業的存在凸顯了農業在該地區的主導地位——若水污染持續，將對農民及區域經濟造成深遠影響。

該工廠自2019年起對所有進水進行PFAS檢測，至今未檢出。但當地居民擔憂污染擴散。即便是該地區唯一的飲用水源——奧加拉拉含水層——也面臨風險。

與此同時，卡農基地仍在加劇這一問題。上月，新墨西哥州環境部門命令卡農基地立即整改並罰款，因其去年排放了7300加侖消防泡沫。

西南奶酪公司每年將來自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薩斯州的50多億磅牛奶加工成奶酪。攝影師：帕特·裏祖託/彭博社曾在1991至1995年服役於卡農基地的退役空軍消防員凱文·費拉拉透露，每24小時輪班開始時，他們都會在機場、訓練區和跑道上噴灑泡沫。這些泡沫最終會被衝入雨水溝或土壤中。

“我們被告知它就像肥皂和水一樣，”費拉拉説。“我原本以為沒問題，直到後來自己開始做研究才發現問題。”作為現在倡導消防員健康與安全的緊急服務顧問，費拉拉從國防部過去進行的研究中瞭解到部分真相後感到憤怒。“他們本有幾十年時間來做正確的事，”他説。

研究已揭示關於AFFF（ aqueous film-forming foam，水成膜泡沫滅火劑）的明確警示，儘管對其他風險仍存在不確定性。例如，1978年4月，海軍設施工程司令部強調了AFFF對環境造成的毒性。該備忘錄建議海軍制定毒性指南和有效的廢物處理方法，並研究使用其他化學物質製成的更安全的滅火劑。空軍已採取措施減輕PFAS（全氟和多氟烷基物質）污染。一位發言人表示，截至去年8月，佔地3789英畝的基地及附近7萬英畝的梅爾羅斯地區所有車輛上的AFFF已被清除。含PFAS的產品和殘留物已被收集並儲存在受控區域，等待批准處置。

一位基地官員表示，坎農基地還為三處PFAS污染超過環境保護局2016年設定建議水平的房產提供了水過濾器。環保局不監管井水，但去年限制了公共飲用水系統中兩種PFAS的含量：全氟辛酸（PFOA）和全氟辛烷磺酸（PFOS）。

該基地還在建設一座耗資7300萬美元的地下水處理廠，計劃於3月開始運營。負責坎農基地修復工作的克里斯托弗·吉爾克表示，由於部分所需電氣部件訂購週期超過一年，項目啓動已被推遲。該系統最終日處理能力將達到8.6萬加侖。

但存在諸多障礙。空軍負責環境、安全與基礎設施的副助理部長高級技術顧問布萊恩·霍華德指出，目前缺乏經批准的PFAS分解技術。國會已禁止國防部焚燒含PFAS廢物，直至其達到完全分解標準——該標準仍在制定中。

另一項挑戰來自環保署持續修訂的污染場地判定標準。聯邦機構、州政府和企業使用這些篩查值來檢測場地，判斷化學物質濃度是否達到危害水平。

每次標準更新都意味着空軍承包商必須重新勘測基地，確認新增PFAS變體是否存在，以及原有物質是否超出修訂後的更嚴格標準。2016年環保署僅設定3種PFAS限值，如今相關標準已涵蓋十餘種。

坎農基地修復項目負責人克里斯托弗·吉爾克[左]與承包商Brice環境服務公司代表德尼茲·布魯斯[右]，該公司正在毗鄰Art Schaap牧場的區域建設坎農首個PFAS處理試驗廠。攝影師：Pat Rizzuto/彭博社面臨污染風險的奶牛場已開始自行過濾水源，以維持經營，但此舉成本高昂且耗時費力，侵蝕着收入和利潤。

據共和黨州參議員、牧場主帕特·伍德斯透露，種植作物的農民及出租土地放牧的牧場主都擔憂毒素會衝擊其資產價值。這位先祖以自耕農身份來到新墨西哥州的議員表示：“民怨沸騰。人們傾盡一生積蓄購置產業”，而如今"土地價值岌岌可危"。

但當地企業能否收回自主治污投入的資金仍是未知數。

SL環境法律集團高級合夥人肯·桑松指出，若法院裁定政府根據《聯邦侵權索賠法》可因其使用和排放AFFF滅火劑導致損害被起訴，將加速清理進程並開啓賠償通道。

然而政府駁回沙普案及相關訴訟的核心論據是：根據該法律中的"自由裁量職能例外"條款，機構使用AFFF屬免責範疇。在AFFF使用的大多數年代裏並無相關政策法規約束，故政府主張對其自由使用消防泡沫的行為不擔責。

摩根路易斯律師事務所全球環境業務副主席約翰·麥加倫表示，自由裁量職能例外條款"是侵權索賠獲得賠償的最大障礙"。該所未參與此次跨地區訴訟。

政府提出的第二個關鍵論點是，其清理污染場地的策略、時間及方法依據《綜合環境反應、賠償與責任法》（CERCLA）不容質疑。

但新墨西哥州環境部部長詹姆斯·肯尼指出，若禁止各州對聯邦超級基金PFAS調查與清理工作的時長、範圍或其他方面提出質疑，無異於"讓狐狸看守雞舍"。

該部門總顧問扎卡里·奧加茲表示：“若由污染者決定清理和通報方式，必然會導致問題。州政府必須有權監管此類排放和設施，因為我們不能指望他們自我問責。”

部分居民和企業選擇不等裁決就採取行動。在沙普家附近擁有五英畝地產的萬斯·杜佈雷稱，他花費約2000美元為住宅安裝了濾水系統，每年還需額外支付400美元更換濾芯。

“接滿一杯自來水時，你總懷疑能否安全飲用。“他説，“這是99.9%的人無需考慮的事。他們知道水是安全的。但我們不行。”

並非所有人都能承擔這筆費用，因此新墨西哥州環境部已向立法機構申請400萬美元專項資金，為柯里縣居民提供公共供水。

阿爾特·沙普站在廢棄的飼料通道旁，這裏曾是他餵養肉牛直至屠宰的地方。攝影師：帕特·裏祖託/彭博社目前，沙普家土地上的溝渠裏填滿了受污染的奶牛屍體。他們之所以沒有破產，是因為在坎農污染區外還擁有兩家較小的奶牛場。“我們只希望能繼續前行，重新過上平靜的生活，“阿爾特·沙普説。

這件事一直壓在費拉拉心頭。這位前空軍消防員記得，沙普家的農場就在坎農基地外圍柵欄的另一側。“不僅是坎農基地的問題，全國各地都在發生，“他説。

“鐵絲網圍欄根本擋不住污染。它蔓延到基地外，傷害了無辜民眾。軍方有責任採取行動，為此承擔應盡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