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刑事法庭雖有缺陷，但仍值得保留——彭博社
Marc Champion
前科特迪瓦總統洛朗·巴博，他在國際刑事法院被宣告反人類罪罪名不成立。
攝影師：SIA KAMBOU/法新社我的一位曾在前蘇聯解體時期共事的同事，近日出版了一本關於國際刑事法院漫長而艱難創建歷程的新書。這本書毫不掩飾其樂觀立場，恰好在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宣佈制裁以摧毀該機構的同一天發行。史蒂夫·克勞肖的*《審判權貴》*生動講述了一場限制戰爭暴行的運動興衰史——你可以選擇將其視為英雄壯舉或多管閒事，這取決於你的立場。但在這個美國選擇與克里姆林宮及朝鮮等國家站隊，支持俄羅斯非法入侵烏克蘭，使已有80年曆史的跨大西洋聯盟淪為空殼的時刻，這本書也適時揭示了美國在理想主義與帝國霸權間獨特的矛盾關係。書中將時間回溯至1474年，遠早於歐洲殖民美洲時期，記載了神聖羅馬帝國法庭對彼得·範·哈根巴赫的審判。這個法庭認定上阿爾薩斯地區執政官需為其軍隊鎮壓反抗暴政時犯下的強姦平民和屠殺行為負責。但克勞肖的敍述揭示出：直到20世紀美國從殖民地崛起為超級大國之前，通過全球條約規範戰爭行為——更不用説設立國際法庭審判違規領導人——這樣的構想幾乎難以想象。
彭博社觀點墨西哥，請停止玩弄你的憲法埃隆·馬斯克想再次成為造王者股市走向何方，美國經濟就將跟隨美國軟實力流失，普京坐收漁利若沒有美國，就不會有紐倫堡審判——這個證明戰犯追責可以超越戰勝國正義的概念驗證。英國最初主張即決處決；當時的蘇聯也是如此。他們僅在處決納粹人數上存在分歧：斯大林提議五萬人，丘吉爾則主張幾十人。斯大林迅速轉變立場，因為他對國內大規模公審有豐富經驗，這正是他對紐倫堡的期待。丘吉爾則因擔心審判會變成一場"鬧劇"而堅決反對。這一過程確實存在缺陷，例如檢察官刻意迴避起訴任何針對城市平民的蓄意轟炸罪行——因為盟軍空軍在這項戰爭罪行上比德國空軍負有更大罪責。但令人驚訝的是，審判仍遵循了相當程度的正當程序：在對納粹高官的主審中，三人獲判無罪，十九人定罪（其中十二人被判死刑，其餘監禁）。克勞肖寫道，這主要歸功於美國律師的堅持。此外，若非冷戰結束後美國所謂的"單極時刻"，國際刑事法院（ICC）可能也無從誕生。然而美國領導人幾乎在每一步都試圖阻撓、削弱並否定該法院的合法性。亨利·基辛格將追究領導人在戰爭中艱難決策的責任稱為"司法暴政"。比爾·克林頓執政時期，美國與中國、伊拉克、以色列、利比亞、卡塔爾和也門等國共同投票反對成立ICC（以色列反對是因阿拉伯國家插入條款，將驅逐佔領區居民定為犯罪——這條款如今頗具現實意義）。受1994年盧旺達大屠殺觸動，克林頓最終簽署了《羅馬規約》，但附加多項保留條款。其繼任者小布什隨即宣佈退出。因此特朗普對ICC等國際約束機制的敵意並非特例，只是他不再掩飾這種矛盾。現實主義——相信強國總會為維持均勢不擇手段——是當今外交政策的時代精神。基於價值觀的機構如ICC、歐盟或2005年迅速被遺忘的保護責任原則，此刻看來既過時又迂腐。它們本是為緩衝現實主義強權法則的後果而建。
當然，批評國際刑事法院（ICC）的理由有很多。該機構擁有900名員工，今年運營預算將達1.955億歐元（2.05億美元）。成立22年來僅審理了32起案件，作出11項定罪。唯一被審判的國家元首是科特迪瓦前總統洛朗·巴博——他於2019年被宣告無罪。與此同時，關於ICC能威懾未來暴行的信念尚未得到驗證。當法院最終表明自己並非只針對非洲國家、卻豁免西方及其盟友的新殖民主義項目時，全球唯一的猶太國家以色列成了試金石。無論檢方指控是否成立，這都進一步加劇了國際社會對ICC的兩極態度。克勞肖在個人權利保障日益惡化的當下，仍以樂觀態度看待這一切。這位曾任職於大赦國際、人權觀察和反酷刑組織的記者，深情認同那些自比堂吉訶德、執着追究戰爭罪責的人。這些非凡人物印證了他關於普通人能改變歷史的信念。“我曾以為他們是夢想家，他們自己也這麼認為，“克勞肖告訴我，“但奇蹟確實發生了。“克勞肖指出，ICC的真正價值在於推動各國在本國法庭起訴戰爭罪犯。若沒有ICC，追究下令或實施大屠殺的權貴之責的驅動力將逐漸消失。美國主導創建卻正加速破壞的國際體系——包括美援署、世衞組織、聯合國、巴黎氣候協定、G20和北約等——同樣面臨這種困境。這些機構都存在缺陷，都存在資金浪費，都需要改進。各國政府、企業和非營利組織亦如此。但它們在抗擊疾病、貧困、領土掠奪和全球變暖的鬥爭中，仍發揮着關鍵的催化與賦能作用。這些威脅從不理會國界或陰謀論，也無益於自由貿易或緩解大規模遷徙的動因。我理解克勞肖對ICC這類機構未來的樂觀，卻無法苟同。我們記者生涯都始於報道蘇聯集團解體及其充滿希望的變革，但許多成果已付諸東流。國際機構如同聯盟與法治，建立艱難卻易被摧毀。我們並非在構建新的"多極"世界秩序，只是在摧毀那個雖有缺陷卻真實存在的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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