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防禦俄羅斯入侵的能力若無特朗普支持僅能維持數週——彭博社

波蘭東盾防禦項目首段工程在達布羅夫卡俄波邊境建成，圖中可見反坦克防禦工事陣列。

攝影師：達米安·萊曼斯基/彭博社唐納德·特朗普再度當選美國總統幾周後，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親赴俄波邊境沼澤森林，向世界展示歐洲最宏大的防禦工程之一。

這項耗資25億美元的"東盾計劃"首期工程於11月底竣工——800公里（500英里）長的鐵絲網、混凝土路障與反坦克壕溝體系。圖斯克意在向世界，波蘭正為保衞歐洲免受克里姆林宮潛在侵略履行責任。

“這是對和平的投資，“這位曾於2019年前執掌歐盟峯會五年的歐洲理事會前主席，11月底在毗鄰俄羅斯加里寧格勒的達布羅夫卡村如此宣告。

但這項防禦工事——法國馬奇諾防線的現代翻版，當年未能阻擋納粹德國——的潛台詞是：歐洲深知自身的脆弱。

據要求匿名的防務官員透露，歐洲目前面臨兵力、防空系統與彈藥短缺，若失去美國支持，至多隻能抵禦俄羅斯數週進攻。即便美國完全撤軍可能性極低，其軍事存在的縮減仍將產生重大影響。

11月，圖斯克視察波蘭與俄羅斯邊境達布羅夫卡東盾首段建成區。攝影師：達米安·萊曼斯基/彭博社在北約內部，歐洲在通信、情報、後勤以及戰略軍事領導和火力方面依賴美國。針對美國可能背棄聯盟並撤出所有駐歐部隊這一不太可能發生的情況，應急計劃正在制定中。

冷戰結束後歐洲解除武裝，曾將俄羅斯視為失敗國家，後又視作貿易伙伴。即便在2014年克里米亞被吞併後，歐洲領導人仍難以及時調整戰略。直到近年，北約歐洲成員國才開始正視莫斯科構成的威脅。

特朗普重返白宮加劇了歐洲的警覺。這位美國總統對俄羅斯的侵略行徑表現淡漠，已決定停止對烏軍援，切斷部分情報共享，並拒絕美軍參與監督其試圖斡旋的俄烏和平協議。

歐洲以團結姿態和鉅額資金作為回應。歐盟計劃提供1500億歐元（合1600億美元）貸款，並允許成員國額外增加6500億歐元國防開支。英國擬將發展援助轉向軍事領域，德國則打算打破傳統，通過放寬憲法借款限制來重整軍備。

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與歐洲理事會主席安東尼奧·科斯塔及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於3月6日抵達布魯塞爾參加歐盟特別峯會。攝影師：西蒙·沃爾法特/彭博社整個計劃預計最終需要額外數千億歐元資金。但多年投資不足及對美國數十年的依賴，使得歐洲防務建設遠非資金就能解決。知情人士稱，要替代美國提供的全方位支持——從後勤情報到武器系統——可能需要五年以上時間。

延伸閲讀： 特朗普的烏克蘭政策將使歐洲盟友面臨3萬億美元賬單

歐洲防務能力與庫存的精確數據屬於高度機密。但據部分評估顯示，防務官員私下警告稱，在極端情況下若失去美國支持，該地區的空射導彈庫存可能迅速告罄。彈藥或在數日內耗盡，防空系統將無法為地面作戰提供充分掩護。

儘管歐洲已歷經三年戰事，這片大陸仍缺乏火藥足量生產等基礎能力。這意味着軍備擴充主要仍需從美國採購。

2月19日，羅馬尼亞斯馬爾丹，英國陸軍士兵在北約演習中準備輕型多用途導彈系統(LMM)。攝影師：安德烈·蓬戈夫斯基/彭博社波蘭作為歐洲國防開支比例最高的國家，是該地區美國軍事裝備的最大買家之一，訂單金額達600億美元，包括阿帕奇直升機、艾布拉姆斯坦克和F-35戰鬥機——其中部分裝備預計要到下個十年才能交付。但若爆發全面戰爭，計劃可能還包括將工業轉為生產彈藥和其他武器。

缺乏多達10萬名能參與高科技現代戰爭的作戰人員和技術人員，這一缺陷對於人口老齡化的歐洲大陸尤為棘手。如果國防開支被視為侵蝕養老金和福利計劃，還需應對由此引發的社會矛盾。

沒有美國支持的歐洲軍力規模不足且分散

數據來源：國際戰略研究所

注：圖表數據四捨五入至千位，含軍官及其他高級職位人員。

德國作為歐盟人口最多、經濟最強的國家，2024年底現役軍人僅18.1萬餘人，在需要增兵之際較上年略有減少。儘管徵兵力度加大，仍不足以彌補退役及退休軍人缺口。

這使擁有核武器的法國和英國面臨提供保護的威懾壓力。法國總統馬克龍週三表示，已準備就動用本國核力量保衞歐洲盟友展開磋商。

與英國的基爾·斯塔默並肩，法國總統已成為歐洲的關鍵聲音，並長期敦促盟友加強對歐洲大陸安全的掌控。在2017年首個任期開始幾個月後的一次里程碑式演講中，他主張建立聯合干預部隊和共同防禦預算，但未能促成合作夥伴採取行動——常常遭到德國的拒絕。

3月2日倫敦峯會期間，澤連斯基（左起）、斯塔默與馬克龍在會議上。攝影師：賈斯汀·塔利斯/法新社/彭博社“我們與美國有着至關重要的聯繫，這一點毋庸置疑，”立陶宛外交部長凱斯圖蒂斯·佈德里斯週一告訴記者。“這是威懾俄羅斯、避免更大問題的相當簡單直接的方式。”

這個波羅的海國家——與拉脱維亞、愛沙尼亞、羅馬尼亞和波蘭同為克里姆林宮的潛在目標——一直在遊説增加駐軍，在已有的1000名美軍基礎上進一步增兵。這表明儘管特朗普言辭激烈，歐洲仍持續依賴美國。

多數北約成員國達成2%目標，但特朗普暗示5%新標準

2024年國防支出佔GDP比例預估

數據來源：北大西洋公約組織

注：美國（3.38%）與加拿大（1.37%）未在地圖顯示

延伸閲讀： 填補烏克蘭防禦普京時特朗普留下的巨大缺口

歐洲將難以獨自應對防禦行動。美國擁有17架配備先進設備、可探測敵方無線電、雷達及通訊信號的高性能偵察機，而英國僅有三架。

根據國際戰略研究所數據，其他歐洲國家目前僅運營小型雙引擎偵察機。德國雖向加拿大龐巴迪公司訂購了三架新型監視飛機，但需等到2028年才能投入使用。

這一嚴峻形勢前所未有地將歐洲與烏克蘭緊密捆綁。在美國援助存疑之際，基輔尤其依賴歐洲的軍事和財政支持。另一方面，烏克蘭擁有盟國所缺乏的最大規模軍隊及用鮮血換來的無人機作戰經驗。

延伸閲讀： 特朗普暫停軍援對烏克蘭意味着什麼

歐洲的安全隱患是數十年積累的結果。自鐵幕倒塌及北約1990年代東擴後，多數國家藉機削減軍費預算。

過去三十年間，北約歐洲核心成員國現役部隊規模縮減近50%。除作戰人員外，高級軍官、規劃師和戰略家等智囊資源同樣匱乏。

據國際戰略研究所數據顯示，從希臘到冰島的二十餘個歐洲北約成員國現役軍人總數約150萬。相比之下，僅烏克蘭一國就擁有73萬兵力。

烏克蘭軍校學員在基輔地區使用美國柯爾特M16A4突擊步槍進行訓練。攝影師：奧爾加·伊瓦申科/彭博社地方義務和社會阻力進一步限制了大規模重新部署國家軍隊執行烏克蘭維和任務的可能性。上週末倫敦緊急峯會後，意大利總理喬治婭·梅洛尼表示派遣意軍赴烏"從未列入議程”。其他領導人也表達了類似態度。

“當和平最終來臨時，烏克蘭的前線將長得超乎想象，“丹麥首相梅特·弗雷澤裏克森説，“指望僅靠歐洲士兵駐守每一釐米防線根本不現實。”

據知情官員透露，歐洲估算至少需要3萬士兵監督烏克蘭和平協議，但難以集結如此規模兵力，實際可能部署的部隊只能作為對俄羅斯的警戒線。

分析師觀點：

“理論上歐洲可以填補美國留下的資金缺口。問題不在於規模，而在於能否快速決策並替代美國在關鍵戰術領域的支持。”

——彭博經濟分析師亞歷克斯·科查羅夫、經濟學家亞歷克斯·伊薩科夫、分析師安東尼奧·巴羅索（彭博訂閲用户可點擊此處查看完整報告）

2022年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全面入侵時，部隊與裝備的快速調動對基輔組織防禦起到了關鍵作用。若歐洲國家遭遇俄羅斯進攻，類似的快速部署能力也將至關重要。

比利時坦克參加2月北約演習。攝影師：安德烈·蓬戈夫斯基/彭博社歐洲審計院上月警告稱，由於缺乏集中監管，後勤障礙可能拖累防禦行動。報告指出，成員國間調運坦克會遭遇各國重量限制法規，且因橋樑年久失修可能被迫長途繞行。

波羅的海國家尤其易受補給問題影響。立陶宛、拉脱維亞和愛沙尼亞仍使用蘇聯軌距鐵路，這意味着歐洲列車最遠只能抵達波蘭邊境。若遭攻擊，海運將成為裝備與增援運輸的生命線，但目前相關資源尚未到位。

特朗普政府公開及私下均表態支持北約，歐洲官員認為美國完全退出北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美國駐北約大使提名人選馬修·惠特克本週在確認聽證會上表示，美國總統仍致力於北約聯盟，並將推動盟友提高防務開支佔比視為己任。

相反，知情人士表示，外界普遍預計特朗普將把駐歐美軍削減20%以上並縮減軍費分攤。首批撤軍可能涉及三年前俄羅斯入侵後拜登增派的2萬名士兵。

北約秘書長馬克·呂特與美國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在2月13日布魯塞爾北約防長會議期間會晤。攝影師：奧馬爾·哈瓦那/蓋蒂圖片社上月就任北約軍事委員會主席的朱塞佩·卡沃·德拉戈內向彭博社表示，聯盟已準備好應對美軍從歐洲戰略轉移的調整。

“存在某種失衡，我們需要重新平衡”，這位海軍上將稱歐洲無力自衞的説法是"褻瀆”。

鑑於特朗普政府對歐洲的懷疑立場，北約的戰略是維持美國參與，即便其參與度降低。秘書長馬克·呂特被視為維繫跨大西洋聯盟的關鍵人物。

這位以在2018年化解與特朗普的北約峯會衝突聞名的荷蘭前總理，近期開展了密集外交，包括自1月就職以來與美國總統多次通話，並赴海湖莊園拜訪。

在波蘭與俄羅斯的邊界，官員們從歷史中吸取了教訓，正與波羅的海鄰國緊密協調，以防範俄羅斯繞過防禦工事。這些防禦措施還將包括傳感器和防空系統，以應對飛越圍欄的武器威脅。

波蘭東盾防禦項目中，一輛波蘭裝甲車部署在俄波邊境。攝影師：達米安·萊曼斯基/彭博社芬蘭和英國也參與其中，因為一旦遭受攻擊，它們將被要求提供後勤支援。歐洲越來越認為，這種威脅只是時間問題，而非是否會發生。

“俄羅斯很可能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重建其軍事能力，”波蘭國防部副部長切薩雷·託姆奇克在華沙接受採訪時表示，“三年內，它可能再次成為對世界的真正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