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萬億加元養老基金面臨"買加拿大"壓力 - 彭博社
Layan Odeh, Mathieu Dion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反覆無常的關税威脅正在推動一場"投資加拿大"運動，促使養老基金將更多資金留在國內。
根據彭博社計算，加拿大最大的八家養老基金（被稱為"楓葉八巨頭"）管理着約2.3萬億加元（1.6萬億美元）資產，其中約四分之一投資於加拿大本土。許多加拿大政界和商界人士希望大幅提高這一比例——這給該國養老基金模式帶來了更大壓力。
數十年來，加拿大開創性的養老基金模式因其獨立治理、內部管理和專業團隊而贏得全球讚譽，這些專業團隊能夠識別出能為工人帶來回報的長期投資。該國頂級養老基金管理機構的高管們足跡遍佈全球，尋找高回報的私募投資機會，為其他國家樹立了榜樣。
批評者現在認為這些養老基金對本國投資遠遠不足，特別是在特朗普開始威脅徵收高額關税之後。週二，特朗普表示他將把對加拿大商品的鋼鐵和鋁關税提高到50%，以報復安大略省對電力征税的舉措。這一最新舉措使原計劃的25%金屬關税翻倍。
隨着關税不斷升級，加拿大人已準備好支持本國經濟，尤其不願支持美國企業。
在關税戰之前，“投資加拿大"運動就已勢頭漸強，《國家郵報》上月一篇評論文章主張加拿大應統籌養老基金資源用於國防建設。
“這將增強加拿大面對特朗普時的實力，並助力我們的軍隊，”合著這篇評論文章的加拿大軍隊榮譽上校凱文·裏德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賈斯汀·特魯多於2025年2月7日週五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多倫多舉行的加美經濟峯會上講話。攝影師：科爾·伯斯頓/彭博社加拿大政府的關鍵成員——歷史上不干預養老金事務——表示，希望養老金分配更多資金以提振加拿大，該國正面臨增長乏力、生產率低下和可負擔住房短缺的問題。去年12月，加拿大財政部宣佈將取消限制養老基金對加拿大實體投資不得超過30%的規定。
“加拿大需要比以往更努力地爭取資本，”時任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的克里斯蒂亞·弗裏蘭當時表示。這包括“促進和支持加拿大資本在國內的投資”。
根據加拿大皇家銀行分析師的預測，該國經濟今年將比美國“更加疲軟”，他們表示加拿大相對於其鄰國“經歷了顯著的”生產率放緩。但有人認為，僅靠養老金資金無法提振加拿大的經濟前景。
魁北克養老基金首席執行官查爾斯·埃蒙德指出，在運用加拿大人的退休儲蓄進行投資時，“這是雙向的”。他表示養老基金始終可以在加拿大加大投資力度。
但"你需要有合適的項目來投入資金”，他補充道。
當前推動"投資加拿大"的時機對養老基金而言可謂雪上加霜。這些基金正面臨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最嚴峻的經濟環境——利率高企導致流動性緊張並拖累收益。楓葉八強中部分機構正在重新評估其對私募市場的過度配置（約佔投資組合60%）。
持續兩年多的交易低迷使得部分養老計劃難以退出投資並釋放資金。即便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養老基金仍面臨持續的本土投資壓力。
阿爾伯塔省因不滿本省養老基金管理方式及成本攀升，於去年底解散了整個董事會並解僱CEO——這向楓葉八強傳遞了明確信號：政府正在密切關注。
本報道基於對十餘名行業知情人士（包括養老計劃官員和基金經理）的訪談，部分受訪者要求匿名討論敏感事項。
楓葉模式
安大略教師養老金計劃在1990年代初期資金危機後首創了當今的黃金標準模式，強調獨立性與長期投資。此後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委員會等機構相繼進行了類似改革。
如今，由精通投資的高管領導加拿大養老金委員會，前人壽保險公司首席執行官擔任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委員會主席，而來自高盛集團和加拿大皇家銀行的前銀行家則擔任安大略教師養老金委員會的成員。
投資數據公司CEM Benchmarking的首席執行官拉沙伊·傑塔拉爾表示，加拿大的養老金“大規模且有力地內部投資”，並且他們已經建立了專門負責風險管理、中台職能和財務的內部團隊。
他説，全球其他基金——包括澳大利亞和中東的基金——也以類似的方式加強了運營。2017年，世界銀行表示，加拿大養老金模式體現了“建設世界級養老金組織的實用經驗”。
但“楓葉八強”模式正在出現裂痕。當阿爾伯塔省政府在11月撤換其養老金委員會和管理層時，它歸咎於成本上升和“中等”的回報。這一舉動在整個行業引起了震動，尤其是因為阿爾伯塔投資管理公司的投資策略、業績和成本與其同行相當。
政府任命前政治家、前保守黨總理斯蒂芬·哈珀負責阿爾伯塔投資管理公司的董事會，並任命長期公務員雷·吉爾莫為臨時首席執行官。該養老金已經開始削減成本，可能會促使其他公司效仿。
在Aimco收購案的陰影下，部分養老基金正在內部討論他們是否妥善履行了股東溝通職責並保持自主權。為至少一家養老基金管理資產的外部機構不斷詢問政治干預問題，迫使該基金不得不反覆保證政府未乾涉其投資決策。
“加拿大擁有世界一流的公共養老體系，為確保國民養老金持續安全，像Aimco這樣的投資管理機構保持獨立運作至關重要，“Aimco在聲明中表示。
這家約40%資產投資於本土的養老基金補充道，將繼續"積極尋求全球投資機會以拓展多元化渠道，為客户創造更優風險調整後淨收益”。
公開信
去年，包括蒙特利爾資產管理公司Letko, Brosseau & Associates在內的約百名加拿大商界領袖聯署公開信，敦促財政部長"修訂養老基金監管規則以激勵本土投資”。
音樂媒體公司Stingray Group Inc.首席執行官埃裏克·博伊科簽署了該信函。他表示養老基金應被強制要求將最低比例資產投入加拿大，並解釋像他這樣的小型上市公司正面臨日益嚴峻的引資困境。
“我們需要找到一種方法，為加拿大市場引入更多資金，”他説。
迄今為止，聯邦政府一直拒絕強制養老金進行國內投資，儘管它強烈鼓勵這樣做——包括最近放寬了養老金持有加拿大公司控股股權的限制。
“我們對提出的措施感到失望，印象並不深刻，”Letko Brosseau的聯合創始人Peter Letko表示，並補充説他懷疑這些措施會產生實質性的改變。他説，聯邦政府的提議，比如允許養老金計劃擁有機場，相當於給養老金“金礦”的股份。
2023年楓葉八號的地理投資分佈
養老金2.3萬億加元淨資產中有四分之一投資於加拿大
來源：彭博社計算
注：CPPIB在2023年將其在加拿大的投資比例從2018年的約16%降至12%，CDPQ從36%降至27%。
“他們應該投資更多，”Letko説。“投資我們自己的社區確實能促進更多的經濟活動。”
他説，過去二十年裏，這些基金的國內支持有所下降，“使加拿大缺乏急需的投資，並損害了我們的獨立性。”他公司的研究顯示，大部分加拿大投資是在固定收益產品，如政府債券，而不是公司股權。
有一家養老金可以作為滋養加拿大經濟的典範：魁北克儲蓄投資集團。該基金的任務是投資於魁北克及其企業，自2月特朗普加大關税威脅以來，它更加重視這一點。截至12月31日，4730億加元總資產中有930億加元投資於魁北克，目標是在不損害其業績的情況下，到明年達到1000億加元。
魁北克養老基金首席執行官埃蒙德表示：“無論是否涉及關税問題，我認為這都是我們需要立即解決的問題。”
楓葉八強十年回報率
魁北克養老基金按規定必須投資本省項目
數據來源：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委員會、魁北克儲蓄投資集團、公共部門養老金投資委員會、安大略教師養老金計劃、不列顛哥倫比亞投資管理公司、阿爾伯塔投資管理公司、安大略市政僱員退休系統、安大略醫療保健養老金計劃
注：截至2024年6月30日數據，其中PSP和BCI為2024年3月31日數據，HOOPP為2023年12月31日數據
部分聯署人認為政府不應強制養老基金投資本土企業。加拿大國家銀行首席執行官洛朗·費雷拉表示，加拿大必須變得"更具投資吸引力"。他指出，如果國家鼓勵對能源和自然資源等行業的廣泛投資，養老基金自會跟進。
《國家郵報》評論文章合著者裏德建議，可將養老基金持有的部分加拿大債券資金轉用於軍事基礎設施建設。
“應該鼓勵養老基金進行這類投資，“他表示，“這是正確的投資決策。”
加拿大養老金計劃投資委員會和安大略教師養老金計劃未予置評。安大略市政僱員退休系統和公共部門養老金投資委員會分別發表聲明稱，將致力於與政府合作營造鼓勵並釋放國內投資的環境。
戰略轉向
在加拿大養老金計劃被迫將投資轉向國內之際，它們也在重新審視一種使其區別於許多其他管理退休收入的公共實體的策略。楓葉八大養老金計劃在內部管理着大部分資產，並直接進行部分投資。它們增加了員工數量，以主導交易，而不僅僅是將資金交給另類資產管理公司，如布魯克菲爾德資產管理公司、KKR集團和黑石集團——儘管它們也會這樣做。
與此同時，加拿大養老金計劃在全球開設辦事處並招聘人員，這使它們能夠參與令人垂涎的交易。CDPQ投資了50億美元於迪拜一些最珍貴的資產，包括中東最大的港口，並持有19%的股份在歐洲之星集團截至2023年。加拿大養老金計劃還擁有倫敦城市機場、私人信貸公司安塔瑞斯資本和印度的ReNew Energy Global Plc。
但它們也遇到了一些麻煩。美國對印度億萬富翁高塔姆·阿達尼的賄賂指控牽連了CDPQ，因其三名前員工被指控共謀違反美國《反海外腐敗法》。根據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Omers是Azure Power Global的第二大股東——該公司涉及阿達尼的涉嫌賄賂計劃。
另外，安大略省教師養老金計劃的一名成員於1月起訴該養老金計劃，指控董事會在向2022年崩盤的加密貨幣交易所FTX投資9500萬美元時未進行適當的盡職調查。
展望未來，由於私募投資回報率下降，養老金正考慮增加對公開市場的投資。
“如果額外收益明顯低於以往，繼續向私募市場投入鉅額資金真的還有意義嗎？“公共部門養老金投資委員會前首席投資官愛德華·範赫爾德倫表示。此外他指出，隨着嬰兒潮一代退休，養老金需要提高流動性。
當這些機構確實投資另類資產時，楓葉八強中的CDPQ和Omers等機構正尋求更多地依賴外部管理人，而非直接持股，尤其在私募股權領域。直接持股可能需要高薪聘請高管，這些高管期望在豪華辦公室工作以達成數十億美元的交易。
這類開支正是令阿爾伯塔省政府不滿的原因。該省養老基金的全球擴張包括在紐約範德比爾特一號大廈租賃高端辦公室、在新加坡設立分支機構、新增非投資類高管職位，以及向外部顧問授予昂貴合同。Aimco目前已關閉這兩處辦公場所。
但一些批評者認為，阿爾伯塔省通過罷免整個領導層越權了。批評人士稱，推動本地投資的行為干涉了養老金實現回報和保障退休人員利益的首要目標。
“如果政府可以在一夜之間解散整個董事會並重新開始，這並不像你希望的那樣獨立，“蒙特利爾麥吉爾大學金融學副教授塞巴斯蒂安·貝特米爾説。“這也可能影響到其他基金——這是一個首要問題，因為它影響了你長期關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