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種族滅絕民兵組織RSF控制可口可樂與百事關鍵原料——彭博社

2023年10月，蘇丹港某出口公司倉庫內展示的阿拉伯膠塊。

攝影師：愛德華多·索特拉斯/彭博社兩年來，希沙姆·薩利赫·雅各布不斷接到蘇丹各地戰亂地區司機們的瘋狂來電——要求他向這個撕裂國家的種族滅絕準軍事組織支付數千美元，作為放行其滿載阿拉伯膠卡車的贖金。

在蘇丹港倉庫完成分揀後，雅各布的阿拉伯膠被送往歐美客户手中。這種粘稠的樹液是從可口可樂到達能酸奶再到M&M’s巧克力的重要原料。全球70%的阿拉伯膠產自蘇丹，而雅各布的Afritec公司是最大供應商之一。

“你必須向金戈威德支付鉅額資金，“雅各布談及快速支援部隊時説道。這支民兵組織在今年1月被美國指控實施種族滅絕，內戰已導致1200萬人流離失所，至少15萬人喪生。他表示每輛卡車通常需支付約2500美元。

阿拉伯膠作為天然乳化劑廣泛應用於全球消費品——從糖果、藥品到汽水和化妝品。雖然從塞內加爾到肯尼亞的非洲多地都有出產，但蘇丹南部由快速支援部隊控制的20萬平方英里沙帶區域，才是數百萬棵金合歡樹的核心產區。

2023年10月，蘇丹港一家出口公司倉庫內，工人正在分揀阿拉伯膠。攝影師：愛德華多·索特拉斯/彭博社根據貿易數據及對十餘名貿易商、官員、企業高管和專家的採訪，在這場引發全球最大人道主義危機的戰爭持續兩年後，蘇丹供應鏈已無法追溯——消費者無從知曉家喻户曉的品牌是否含有資助戰爭罪犯的產品。

年向歐美企業出口約4000噸阿拉伯膠的Albakry包裝加工廠商業顧問邁薩拉·埃拉瓦德表示：“如果阿拉伯膠消失，可口可樂的配方將失效，那就不再是可口可樂了。目前完全無法追溯其來源。”

可口可樂公司拒絕置評。雀巢公司表示"致力於以負責任的方式採購所有原料，並符合適用法規要求”。生產M&M’s的瑪氏公司稱絕不容忍賄賂腐敗，並"就蘇丹局勢與供應商保持密切溝通，若發現違反政策行為將立即採取適當措施”。百事公司和達能集團未回應詳細問題清單。

蘇丹阿拉伯膠貿易充斥勒索亂象

這種天然乳化劑主要產自快速支援部隊控制的達爾富爾及南北科爾多凡地區，隨後出口至歐洲加工商

資料來源：Thomas van Linge；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Natural Earth

注：控制區域截至2025年1月22日

戰爭期間，防止可樂中糖分沉澱的阿拉伯膠持續從主要由快速支援部隊控制的達爾富爾和科爾多凡地區流出，該地區大部分生產阿拉伯膠的金合歡樹由小農户或合作社種植。

“目前採購環節存在重大疑問：這些原料如何獲取？阿拉伯膠的採集是否涉及暴力行為、對社區和農民的剝削？“非洲大宗商品市場諮詢機構Kleos Advisory顧問Tedd George表示，“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

快速支援部隊發言人否認其武裝人員搶劫或勒索阿拉伯膠供應商。“蘇丹阿拉伯膠公司的所有者與軍隊及伊斯蘭運動存在政治、社會和經濟利益關聯，他們自然會這麼説，“Nizar Ahmed稱，“我們已準備好為所有企業、商人和投資者進入產區採購產品提供一切必要便利。”

蘇丹供應全球70%的阿拉伯膠，其中大部分通過蘇丹港出口。攝影師：Eduardo Soteras/彭博社Afritec公司從科爾多凡農民處收購的阿拉伯膠——以蒲式耳和粉紅色結晶樹膠麻袋為單位——主要供應法國Nexira公司，該公司處理全球40%的阿拉伯膠總量。根據彭博對風險管理與供應鏈分析數據提供商Sayari整理的貿易數據分析，Nexira的產品最終進入達能在埃及生產的酸奶、印度的可口可樂瓶裝飲料和巴基斯坦的百事可樂。該公司與美國Ingredion、愛爾蘭凱瑞集團、法國Alland & Robert等企業共同主導該行業。

Nexira未回應包括關於Yagoub向快速支援部隊支付勒索款項具體問題在內的詳細提問清單。該公司本月早些時候向路透社表示，由於戰爭已減少從蘇丹的進口，並採取措施將採購來源多樣化至十個國家以降低供應鏈風險。

凱瑞集團未回應置評請求。宜瑞安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但本月早些時候告訴路透社其同樣實現了進口基地多元化，將喀麥隆等國納入採購範圍。

這四家公司與可口可樂、百事可樂、妮維雅、達能和瑪氏均在其官網上承諾維護道德供應鏈，並要求供應商同樣遵守這些準則。

代表主要加工企業的貿易遊説組織國際樹膠促進協會(AIPG)在3月11日更新的官網聲明中表示，其成員"明確譴責任何形式的阿拉伯膠走私行為”。

該組織稱：“儘管面臨環境不穩定的挑戰，但通過將業務轉移至蘇丹港等安全地區並建立安全走廊，出口的可追溯性和合法性仍得到保障。雖然蘇丹衝突導致樹膠帶其他國家增產和出口增加，但這些國家長期以來的阿拉伯膠生產商地位未變，持續供應全球市場。”

據蘇丹六家阿拉伯膠貿易公司高管透露，快速支援部隊（RSF）還焚燒農田、殺害農民，並在首都喀土穆的倉庫中掠奪了數千噸物資——亞古布稱其中包括非洲技術公司的3000公噸阿拉伯膠——隨後將其走私至乍得、利比亞或埃及，最終流入全球供應鏈。阿拉伯膠生產商穆罕默德·埃爾·蒙齊爾3月5日在梅羅韋法院提交的司法訴狀顯示，2023年5月，快速支援部隊武裝人員襲擊了科爾多凡地區的農場，焚燒種植園並劫掠了550公噸阿拉伯膠。

蘇丹商會及蘇丹阿拉伯膠協會成員巴希爾·阿爾·基納尼表示，戰爭爆發以來已有超過3萬噸阿拉伯膠遭劫掠。

“歐洲企業購買從蘇丹走私出境的劫掠阿拉伯膠，“阿爾巴基公司的埃拉瓦德説道。

乍得貿易商、Al-Khikhwane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阿馬特·穆薩稱，過去一年蘇丹阿拉伯膠充斥乍得市場。他表示無法辨別這些貨物是來自被快速支援部隊士兵勒索或侵犯的社區、貿易商還是公司。

“入境後會與乍得產阿拉伯膠混合，“他補充説部分貨物會經喀麥隆轉口。

蘇丹出口萎縮之際 鄰國出口激增

歐盟從非歐盟國家進口阿拉伯膠數量（單位：公噸）

數據來源：歐盟統計局

根據埃拉瓦德提供的文件，蘇丹軍方還徵收裝貨費、出口税、普通税及林業費，每從蘇丹港運出100公斤阿拉伯膠需繳納約155美元。這些附加費用摺合每公噸1550美元，用於資助由阿卜杜勒·法塔赫·阿爾·布爾漢將軍領導的軍隊——這位將領因遭美國製裁，其罪名包括無差別轟炸民用設施、襲擊學校市場醫院及實施法外處決。軍方發言人未就徵税問題回應置評請求。今年1月，蘇丹軍方曾表示"拒絕並譴責制裁”。

這意味着無論阿拉伯膠如何離開蘇丹，都很可能讓與戰爭罪行有關的勢力從中獲利。

“阿拉伯膠生產商協會未發現阿拉伯膠供應鏈與交戰各方存在關聯的證據，“該行業協會表示，“尤其沒有理由認為協會成員與當前局勢中的政治勢力、軍隊及民兵組織存在資金往來。對於衝突各方而言，這類產品的經濟利益微不足道。”

在蘇丹港倉庫完成分揀後，阿拉伯膠被運往歐美客户手中。攝影師：愛德華多·索特拉斯/彭博社### 食品工業的基石

阿拉伯膠的應用已延續數千年：石器時代的非洲人用作粘合劑，新石器時代的中國抄寫員用於顏料，古埃及人用來保存法老木乃伊，伊麗莎白一世女王和克利奧帕特拉曾用它固化口紅。古希臘人用它治療潰瘍；包括倫勃朗在內的古典大師用它調和顏料。

在距離歐拜伊德以東約30公里的國有Demokaya研究林場，工人正在採集阿拉伯膠樹液。攝影師：阿什拉夫·沙茲爾/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近幾十年來，阿拉伯膠對全球食品公司至關重要，它們甚至成功遊説克林頓政府，將阿拉伯膠從1997年因蘇丹支持恐怖主義和庇護奧薩馬·本·拉登而實施的全面制裁中豁免。儘管嘉吉等公司已開發出合成替代品，但天然阿拉伯膠仍不可替代——在當前暴行持續的情況下，這些膠液仍通過蘇丹港或鄰國走私渠道源源不斷流出蘇丹。

主要阿拉伯膠加工商和買家是Sedex的成員，據Sedex發言人介紹，該平台是一個數據驅動的工具，“企業用它來幫助評估和管理供應鏈中的道德與可持續性風險”。但蘇丹的供應商表示，自戰爭爆發以來，採購符合道德標準的阿拉伯膠幾乎變得不可能。

德莫卡亞研究森林中，金合歡樹枝上的阿拉伯膠樹液。攝影師：Ashraf Shazl/AFP/Getty Images2024年歐盟從全球進口的7.2萬噸阿拉伯膠中，約70%來自蘇丹。儘管同期蘇丹對歐盟的出口量小幅下降了3%，但鄰國埃及的出口量幾乎以相同幅度增長填補了這一缺口——該國傳統上出口量極少。乍得的出口量也有所上升。

“我們甚至不在乎它是否被走私，“乍得商人穆薩説，“重要的是它稱重準確，而且你能收到錢。”

在Nexira公司的官網上，身穿白色工作服的科學家們在其魯昂總部研究如何通過使用刺槐豆膠增稠劑，為冰淇淋、植物基飲料和塗抹奶酪等產品帶來新的感官體驗。根據彭博對Sayari整理的貿易數據分析，自去年4月戰爭爆發以來，該公司已從蘇丹進口至少149批、總計3679噸阿拉伯膠。

這些出口產品中超過15%來自Afritec公司——由Yagoub經營的企業，該公司一直向快速支援部隊(RSF)支付勒索費用。Sayari數據顯示，自戰爭爆發以來，Afritec已向Nexira出口至少599公噸阿拉伯膠。Nexira在其官網上宣稱是Sedex成員，並"必須保障原料產地社區的人權”。

2024年歐盟從全球進口的72,000公噸阿拉伯膠中，約70%來自蘇丹。攝影師：Eduardo Soteras/彭博社這家法國公司在戰爭期間向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可口可樂公司銷售了至少32公噸阿拉伯膠，並向印度和巴基斯坦的百事公司銷售了503公噸。該公司還向埃及和巴西的達能集團出售了39公噸。

Afritec董事長Yagoub表示，由於運輸成本上升和RSF的勒索，阿拉伯膠價格已從戰前的每公噸1200美元上漲至約4000美元。

“他們攔截卡車，你必須付錢才能讓卡車通行，“他説，“他們要麼偷走部分貨物，要麼強迫你交錢。”

自蘇丹內戰爆發以來，另一家法國頂級加工商Alland & Robert已向可口可樂、雀巢和美國公司Farbest Brands供貨，後者向美國主要品牌銷售阿拉伯膠。2024年，這家法國公司從乍得企業採購了至少1161公噸阿拉伯膠，從蘇丹企業採購了484公噸。Farbest未回應置評請求。

“我們譴責阿拉伯膠行業中任何形式的走私、侵犯人權或非法行為，”Alland & Robert在回應彭博社提問時表示，並指出其作為Sedex成員及其他可持續與道德供應鏈承諾的參與方，包括非政府組織Traffic的“We Use Wild”倡議、Ecovadis、聯合國全球契約以及“Fair For Life”認證，這意味着其遵守公平貿易和負責任供應鏈的國際標準。

Nexira與Alland & Robert在戰爭期間持續從蘇丹進口

從蘇丹進口的阿拉伯膠數量（單位：公噸）

來源：Sayari

2023年9月，Unity阿拉伯膠公司首席執行官Mohammed Hussein Sorge表示，他的一名司機當時正途經El-Obeid市以北的Para村前往蘇丹港。在通往北部的道路檢查站，快速支援部隊（RSF）士兵持槍逮捕了這名司機。

“他們搶走了卡車和阿拉伯膠，我支付了1萬美元才讓他獲釋，”他説，“至於我的公司，自2023年戰爭爆發以來已多次遭遇搶劫。”

Sorge稱由於高昂的勒索費用和司機面臨的安全風險，他於2023年12月關閉了公司。“如果你運輸阿拉伯膠、芝麻或任何貨物前往蘇丹港，RSF可能會殺害你或要求你支付過路費，”他在開羅接受採訪時表示，戰爭爆發後他一直居住於此。

蘇丹農民生產的阿拉伯膠主要流向總部位於法國的Nexira國際公司，該公司加工量佔全球總量的40%。攝影師：Eduardo Soteras/彭博社去年年底，在蘇丹港一個悶熱的倉庫裏，女工們正在辛勤勞作。Nat Crops公司的經理Mustafa Abdulraman剛剛向愛爾蘭凱瑞集團交付了220噸阿拉伯膠。

“市場就在那裏，“他一邊説，一邊用手梳理着一堆大小均勻的粉紅色幹膠塊。“但沒有人真正關心它是如何離開這個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