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對美國銀行的吸引力或已達頂峯：税收增加，交易放緩——彭博社

摩根士丹利巴黎辦公室入口，這裏原本有望成為英國脱歐後歐洲的金融中心。

攝影師：Cyril Marcilhacy/彭博社在巴黎高檔的第八區中心地帶的辦公室裏，勞動法律師布魯諾·甘比洛不斷接待着交易員、投資銀行家和分析師。他們大多是外國人，被國際銀行和投資基金解僱，尋求幫助以應對法國複雜的就業規則。如果甘比洛能談判獲得更高的遣散費，他將獲得10%的成功費。

“美國人、英國人、瑞士人或德國人現在都來敲我的門，“甘比洛説，過去三十年來，他一直為從工廠員工到保險高管的被解僱或裁員的員工辯護。“最近幾個月，巴黎一些主要的外國金融公司在進行個人或經濟性裁員時，不再像以前那樣感到不安。”

自去年夏天以來，巴黎的國際銀行已悄然擱置了原本總計將增加數百個新職位的擴張計劃。摩根士丹利首席執行官泰德·皮克去年五月告訴《回聲報》，該行預計在不久的將來將法國的員工人數增加到約500人。據知情人士透露，儘管該行今年正朝着這一數字邁進，但由於政治環境尚不明朗，已推遲制定長期擴張計劃。摩根士丹利拒絕置評。

部分銀行已開始小規模裁員。上個月，彭博社報道稱，摩根大通以"經濟原因"為由解僱了巴黎分部的九名員工，其中包括交易員。

雖然各公司原因不盡相同，但高管們私下表示，政治動盪、税率提高及經濟疲軟是主要驅動因素。這些情況很大程度上源於總統馬克龍去年突然決定提前舉行議會選舉。此後法國已更迭三屆政府，耗時數月才通過國家預算案——該預算於今年二月通過後，包含對國內大型企業和高收入者的臨時增税、股票回購新税種以及金融交易税率上調。經濟活動放緩，公共赤字上升。在歷經多年打造"後脱歐時代歐洲金融中心"地位後，巴黎可能已觸及頂峯。

馬克龍6月宣佈提前選舉後在巴黎攝影師：Nathan Laine/彭博社"去年夏天議會解散時，對金融界猶如一盆冷水，“獨立精品投行Altamoda合夥人、摩根士丹利法國前副總裁斯蒂芬·澤比布表示，“許多從業者開始意識到，此刻不宜在法國做出戰略決策。”

脱歐紅利

英國脱歐為巴黎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使其成為歐洲金融中心。曾就職羅斯柴爾德投行的馬克龍總統承諾簡化法國法律和財税框架，削減企業税負。巴黎商事法院和上訴法院專門設立國際部門處理英國法律管轄的金融合約，個人財富税大幅降低。外派人員可享受該國"外派人員税收優惠制度”，赴法工作者可享受八年税收減免。

銀行業紛紛入局。法國國家統計與經濟研究所數據顯示，2017至2023年間金融業新增2.5萬個崗位，規模已恢復至2008年金融危機前水平。美國銀行2019年前在巴黎僅有70名員工，如今達650人；摩根大通員工數從脱歐前的250人激增至近千人；摩根士丹利2021年的150人團隊已擴至450人；高盛集團從2019年的170人發展到如今超400人規模；花旗集團員工數從2017年的160人翻倍至400人，並於2023年增設第二交易大廳。

2017至2024年間，華爾街巨頭花旗集團巴黎員工數增長逾一倍攝影師：Benjamin Girette/彭博社花旗法國區負責人Cecile Ratcliffe表示，雖然巴黎辦公室仍有擴容至600人的空間，但"儘管2024年交易業績強勁，金融交易税上調令法國吸引力有所下降。巴黎雖憑藉馬克龍總統的引資政策和龐大人才庫贏得脱歐後競爭，但過高的税收不確定性將抑制大銀行發展。”

員工人數不太可能迅速下降。法國有可能解決其政治問題，經濟繁榮將再次開始。巴黎的許多吸引力——強大的人才庫、優質學校、迷人的文化場景以及靠近倫敦的地理位置——依然未變，這使其與歐盟其他有抱負的金融中心區別開來。

但在律師事務所和諮詢公司，諮詢請求正在堆積，因為銀行和其他金融公司試圖弄清楚如何應對政治變化。“銀行討厭不確定性，”安永法國金融服務人力資源諮詢負責人弗洛倫斯·埃斯莫因特説。“我們的一些客户，美國銀行，在一月份還沒有提交他們在該國的戰略計劃。”

獵頭公司表示，自從他們試圖從法國巴黎銀行或法國興業銀行挖走頂尖人才到他們的美國競爭對手那裏的日子以來，業務已經大幅放緩。“我們看到巴黎許多大型外資銀行正在實施不願公開的招聘凍結，”英國招聘公司Robert Walters的高級經理伊蘭·布凱説。“我們最近收到的少數招聘請求是針對初級職位的，因為公司目前不太願意像以前那樣投入大量資金。”

布凱表示，投資銀行家的招聘確實有所放緩。他補充説，監管人才仍然很搶手。

美國銀行公司在巴黎的辦公室。攝影師：本傑明·吉雷特/彭博社不僅是美國銀行在放緩步伐或縮減人員規模。

英國巴克萊銀行宣佈，將把歐盟總部從都柏林遷至巴黎的計劃推遲至最早2027年，比原定時間推遲至少兩年。巴克萊法國首席執行官拉烏爾·薩洛蒙在發給彭博社的郵件中表示：“法國仍是開展業務的好地方。我們為法國客户開展的業務正在增長，並且我們持續看到幫助法國客户在國內外發展的激動人心的機會。”

滙豐銀行計劃縮減其在歐洲和英國的部分投行業務，知情人士稱，該行正計劃裁減法國部分員工，包括併購團隊的一些成員。滙豐發言人表示“現階段”不予置評，並補充説，如果確實有計劃，將首先與員工代表和員工分享。

大和證券旗下的投資銀行DC Advisory在1月表示，將在夏季前關閉其巴黎辦事處，同時保留倫敦、法蘭克福和米蘭的辦事處。

隨着交易流枯竭，私募股權公司也在裁員。據知情人士透露，2020年在法國開設辦事處的瑞典私募股權公司EQT最近解僱了巴黎的一位合夥人。據知情人士透露，不打算關閉巴黎辦事處的Permira已將至少兩名員工從法國調回倫敦總部。總部位於巴黎的Tikehau聯合創始人安託萬·弗拉馬里昂上月向彭博社表示，該公司計劃減少在法國的投資，並將部分巴黎員工調往國外。

“在槓桿收購(LBO)參與者中，由於交易渠道減少，我們開始看到巴黎一些企業顧問出現團隊解散或離職的情況，”Fieldfisher律師事務所巴黎辦事處合夥人Hélène Lefebvre表示。

Permira拒絕置評。EQT發言人表示，該公司在法國仍保持高度活躍。

法律困境

在法國裁員仍然相對複雜且成本高昂。法律規定，若企業要在短期內解僱兩名及以上員工，或將員工從一個團隊調至另一個團隊，必須有員工代表組織在場。自去年7月起，解僱交易員的難度略有降低，因為現在計算"重大風險承擔者"的遣散費時，公司可以不計入績效相關的獎金。但大規模裁員仍面臨困難。

“近年來在巴黎將員工規模擴大一倍甚至兩倍的外國金融機構正發現，由於已建立的業務規模，如今他們缺乏靈活性，”Orrick律師事務所巴黎辦事處負責人Emmanuel Bénard表示，“這種法國特有的現實，是當前巴黎與其他歐洲金融中心之間仲裁權衡的要素之一。”

歐盟內部是否存在巴黎的替代選擇仍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巴黎擁有高素質的勞動力和大量適合跨境併購或金融交易的企業。

招聘公司表示，已觀察到部分銀行家和交易員離開巴黎前往倫敦、盧森堡或迪拜。

德國新政府承諾投入數千億歐元用於國防和基礎設施建設，此舉可能吸引銀行前往法蘭克福尋求交易機會。

“除了國與國之間的政治經濟考量外，評估一個國家吸引力的最大限制因素之一，是看它是否有足夠學校來容納計劃遷入的銀行家家庭，“阿爾塔莫達公司的澤格比布表示。

英國脱歐公投後，巴黎周邊法語學校開設了數百個多語種學位以容納外籍家庭。根據法國教育部提供給彭博的數據，位於巴黎西郊凡爾賽學區——該地區歷史最悠久的多語種學校之一"國際中學"的所在地（該校最初是為北約官員子女創辦）——如今設有106個從幼兒園到高中以英語、漢語或阿拉伯語授課的國際班。

“目前我們IB課程中約70%的僑民或歸國學生，其父母至少有一方在金融行業工作，“位於富人區馬松拉菲特的埃爾米塔日國際學校執行校長吉姆·多爾蒂表示。雖然巴黎雙語學校的學位接近飽和，但多爾蒂指出"其面向僑民的教育基礎設施仍遠超米蘭現有水平”。

法國學校新增了數百個雙語學位，以吸引外國專業人士。攝影師：Luc Boegly/Ateliers 2/3/4/V2com新聞社自夏季以來，馬克龍政府一直試圖維持金融業的常態感。

財政部長埃裏克·隆巴德本週在一次會議上表示，政府仍在努力"加強環境，確保巴黎對金融公司保持競爭力”，並補充説"在社會和勞動制度轉型方面，我們還有更多工作要做”。

瞭解銀行與政府之間往來的人士表示，政府的關鍵決策者一直對該行業保持開放態度。在上個月巴黎舉行的人工智能峯會上，馬克龍為花旗集團首席執行官簡·弗雷澤和摩根大通負責人傑米·戴蒙鋪上了紅地毯。

但馬克龍在國內政治上的權力所剩無幾，因為他面臨着一個懸峙議會，沒有多數席位支持其政府的法律。隨着歐洲適應來自俄羅斯的威脅和美國可能撤出對歐洲大陸的安全保障，法國還面臨着不斷增加的國防開支。本月早些時候，隆巴德支持對超級富豪延長實際最低税率，作為政府在赤字飆升的情況下增加國防開支的一種方式。

那些在英國脱歐後首批來到巴黎的銀行家們現在也面臨着一個迫在眉睫的截止日期。一旦他們為期八年的歸國協議到期——對一些人來説是在今年年底——他們將面臨更高的税單，並可能期望僱主補償他們的損失。馬克龍可能一直押注，到那時巴黎已經鞏固了其作為歐洲金融中心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