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國防政策轉向僅靠資金投入還遠遠不夠——彭博社

政治無法解決一切。

攝影師：拉爾夫·赫希伯格/法新社“德國回來了，”德國下任總理熱門人選弗里德里希·默茨表示。這句話曾讓整個歐洲大陸不寒而慄。如今，德國的鄰國們卻樂見柏林為集體安全承擔更多責任。週二議會通過的國防支出借貸新法案是邁向該目標的重要一步，這將為默茨提供財政支持，使德國具備更強戰鬥力。

更艱鉅的是改變德國人的思維定式。讓一個甘願告別軍國主義歷史的國家進入全面備戰狀態，將是巨大挑戰。

彭博社觀點專欄美聯儲同樣毫無頭緒——但這沒關係歐洲投行能否重振雄風？忽視非原油能源繁榮將自食其果如何結束烏克蘭衝突？看看芬蘭"冬季戰爭"若聯邦議院批准的鉅額支出方案能完成後續立法程序，默茨將獲得自上而下徹底改革德國聯邦國防軍的歷史性機遇。

作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德國不僅批准了5000億歐元（約合5453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債務，還實質上豁免了國防支出通常面臨的嚴格借貸限制。這還不包括總理奧拉夫·朔爾茨在2022年批准的1000億歐元特別軍事基金。鑑於美國的安全保障已不可依賴，如此龐大的財政空間應有助於德國為歐洲的威懾與防禦做出貢獻。

然而問題在於：大多數德國人似乎不願為國而戰。如果無人使用，所有軍事裝備的投入都將失去意義。近期一項民調顯示，60%的受訪者表示即使德國遭受直接攻擊，他們也"可能"或"肯定"不會以武力保衞國家。女性中這一比例高達73%。調查還發現，受教育程度越高、政治立場越左傾的人，保衞德國的意願普遍越低。

這反映在聯邦國防軍長期存在的徵兵危機中。最新報告指出，德軍現役人數較20.3萬人的目標缺口達2萬人，且自2019年以來，由於青年入伍人數減少，士兵平均年齡已從32歲上升至34歲。

政府和聯邦國防軍長期以來一直呼籲恢復某種形式的徵兵制以解決這一問題。聯邦國防軍協會副主席、高級軍官馬塞爾·博納特近日向媒體表示，指望更多志願兵入伍毫無意義。他指出軍方已嘗試過從現代營銷、社交媒體宣傳到招聘會和校園宣講等各種手段。

但強制服役的可行性值得懷疑。在2011年暫停徵兵前，許多德國年輕男性就抵制義務兵役制。當時服役期已縮短至僅6個月（冷戰期間西德為15個月，東德為18個月）。雖然可以選擇替代性民事服務，但許多人對強制國民服役的根本原則仍心存牴觸。

21世紀初我在德國上學時，男同學們收到徵兵通知後都想方設法在體檢中不合格。有人狂吃雞蛋擾亂腎功能指標，有人服用藥物，還有人假裝患有精神疾病。這些方法對多數人奏效了。2010年實際完成兵役的年輕人僅32,673名，而政府預期目標是5萬人。對於那些想上大學、當學徒或去旅行的人來説，服役純屬浪費時間。戰爭似乎只發生在別的國家。

當然，世界已與20年前大不相同。一場大規模戰爭重返歐洲，許多人感覺這片大陸正獨自面對俄羅斯的侵略。研究顯示，對戰爭的恐懼如今已成為德國年輕人最擔憂的問題。一項民調錶明，2019年僅有不到一半的12至25歲人羣擔心"歐洲爆發戰爭"，而去年這一比例升至81%。

然而恐懼或許不足以激發行動。目前僅有11,434名男女自願服兵役。近期民調顯示，當被問及是否應恢復徵兵制時，多達70%的德國人表示贊同。但在30歲以下——即實際需要服役的羣體中，支持者僅為少數。

去年我參加了一場有卡爾-特奧多爾·楚·古滕貝格出席的會議。這位2010年任德國國防部長時曾決定暫停徵兵制。如今他承認當年決策錯誤，主張恢復徵兵。現場一位年輕男子憤然起身質問：“憑什麼要我耗費人生中一年時間去做你們要求的事？“顯然持此態度的遠非他一人。

2022年德國聯邦國防軍的一項研究顯示，參軍者的主要動機是認為軍隊提供了"良好的工作環境、戰友情誼和團隊協作”，而非薪資、工作時間或流動性。這表明在提升軍人職業吸引力方面仍有改進空間。

但最大的挑戰仍在於説服德國年輕人：這個國家及其價值觀值得他們賭上性命。事實上，儘管軍隊在社會中始終享有較高信任度，但德國社會從希特勒種族滅絕戰爭造成的道德破產中走出後，對軍事文化始終保持着合理警惕。這一歷史遺產至今仍在影響人們的思想。

當2021年聯邦國防軍舉行傳統"大歸營號"儀式，紀念9萬名阿富汗服役士兵特別是其中60名陣亡者時，引發了廣泛憤慨。這項包含火炬遊行的19世紀傳統被德國各時期軍隊沿用逾百年，包括納粹時期、戰後兩德軍隊及現役部隊。但前綠黨政客尤塔·迪特富特等公眾人物對展示德國軍事傳統表示厭惡，她在社交媒體發文：“看到德國人舉起火炬，我噁心得連想吐都吐不夠。“類似#國防軍（二戰德軍名稱）的標籤隨即登上熱搜。

這一事件體現了德國在變得更加自如地保衞自身及他人，同時不忘記歷史的過程中，必須把握的微妙平衡。法國、英國和美國的軍隊，其引以為豪的現代軍事文化很大程度上源於同一段歷史，而這在德國集體心理中卻引發了內疚與焦慮。它們無法成為德國的榜樣，德國必須找到自己的道路。

與接下來讓德國具備戰鬥力的任務相比，通過更大的國防預算只是小菜一碟。聯邦國防軍沒有為民主與自由而戰的悠久軍事傳統。默茨必須找到建立這一傳統的方法，而這需要一場超越政治與金錢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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