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可向弗蘭克·勞埃德·賴特的沙漠建築取經——彭博社

賴特設計的諾曼·萊克斯住宅彷彿從山體側面自然生長而出。

攝影師：安德魯·皮拉格

2024年夏季成為亞利桑那州中部的氣候轉折點：菲尼克斯市連續113天日間高温突破華氏100度，刷新了三位數高温的紀錄。儘管2025年才剛開始，亞利桑那州已在3月25日再破熱浪紀錄：菲尼克斯午後氣温飆升至99華氏度，創下驚人的春季高温。

作為全美第五大城市（截至2020年仍是人口增速最快地區），菲尼克斯及其聲名狼藉的城區擴張正持續噴湧温室氣體。氣候學家對這座城市的宜居性深表憂慮，尤其是其面臨的極端高温與火災風險——約1.23萬億美元價值的住宅正受威脅，許多房產同時面臨多重氣候風險。

弗蘭克·勞埃德·賴特——這位自1929年至1959年逝世期間每年在此越冬的威斯康星人——早在84年前的《致亞利桑那》頌詩中就預言了今日困境，當時這片土地更接近原始荒漠。“我深深憂慮這無與倫比的自然花園遭毀，“建築師寫道，“綠洲艱難延伸之處，沙漠植被被迫消亡，只為人類繁榮。”

賴特在太陽谷設計了一系列建築，該地區包括鳳凰城及坦佩、梅薩等郊區。1937年，他在斯科茨代爾建造了自己的“冬季營地”——西塔裏埃森，這是他在威斯康星州斯普林格林塔裏埃森住宅與工作室的延伸。通過他稱之為“有機建築”的理念，賴特重新詮釋了自然法則，創造出與環境和諧共存的設計。在亞利桑那州，正如他所寫，賴特的作品與“令人振奮的陽光”、“如豹皮般斑駁的乾旱山脈”以及“岩石縫隙間令人驚歎的仙人掌植物羣落”相得益彰。

如今這些經驗或許能幫助遏制當前太陽谷開發浪潮對氣候造成的破壞性影響。

賴特於1937年建造的西塔裏埃森，是亞利桑那州斯科茨代爾的避寒勝地。攝影師：安德魯·皮拉奇“賴特會厭惡無序擴張的隨意性，”賴特學者、總部位於斯科茨代爾的塔裏埃森研究所所長詹妮弗·格雷表示，該機構提供基於賴特建築原則的教育項目。“相反，他從自然中尋找內在秩序、法則與幾何形態。賴特始終在從景觀中提煉抽象。”

像西塔裏埃森這樣因地制宜的石砌建築，以及戴維與格拉迪斯·賴特住宅——其 funneling 螺旋步道模仿蝸牛殼的形態引導微風——都展示了這位建築師如何從沙漠獨特動植物中汲取靈感。適應環境的土著建築也影響了賴特。“有機建築是自然的建築。那麼，什麼才是自然的建築？是土生土長的，不是嗎？”他在1953年一次關於建築未來的電視訪談中沉思道。他這種融合自然、適應氣候的設計理念至今仍在影響着鳳凰城雄心勃勃的設計公司。

西塔裏埃森展示了賴特從亞利桑那州中部環境中汲取的有機建築理念。攝影師：安德魯·皮拉吉西塔裏埃森的紅木桁架受仙人掌褶皺結構啓發，形成了明暗相間的光影韻律。攝影師：安德魯·皮拉吉作為與中西部景觀相協調的草原風格建築最傑出的實踐者，賴特運用他的"超感意識”——即他所認為的常識的高級形態，開創了有機建築理念。這種精神視角深受19世紀初沃爾特·惠特曼和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倡導的哲學思想影響。

“賴特認為美國建築應該像超驗主義那樣從土地中汲取靈感，“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基金會保護主管弗雷德·普羅茲洛指出。儘管這種對自然的深刻敬畏可能暗示着什麼，普羅茲洛提醒不要將賴特簡單歸類為"可持續"建築師。“這個概念在他去世後才出現。他只是位優秀建築師，在空調等機械系統尚未普及的時代，恪守了紮實的建築原則。”

賴特准確預見到亞利桑那州最具標誌性的沙漠植物——樹形仙人掌，藴藏着適應嚴酷氣候的奧秘。這種柱狀仙人掌運用獨特幾何結構應對高温：雨季時，其手風琴般的紋理擴張以吸收水分；乾旱時節，這些肋狀結構確保植株半數表面積始終處於涼爽陰影中。受仙人掌褶皺啓發，賴特將所謂”虛線法則“運用於山谷建築羣。格雷將這種建築韻律描述為"明、暗、明、暗"的交織。

例如，在塔裏埃森西區，均勻分佈的紅木桁架固定着帳篷般的彈性帆布屋頂，隨着太陽在頭頂劃出弧線，在室內外空間投下有序的陰影。而在亞利桑那比爾特莫酒店——這座賴特參與設計的1929年鳳凰城豪華酒店中，“比爾特莫磚塊”（裝飾性混凝土磚）外立面呼應了點狀線的韻律本質，通過讓人聯想到棕櫚樹的幾何圖案，投射出重複的光影圖案。格雷指出，賴特在來到亞利桑那之前，就已在1923-24年南加州紡織磚住宅項目中，為追求風格、強度和成本效益而實驗過混凝土磚塊。

“建築中的陽光接納意味着點狀線…熱切地捕捉光線，與之嬉戲，將其分解並轉化為無害的形式，“賴特寫道。

Studio Ma設計的斯科茨代爾西部博物館採用現澆混凝土和裸露鋼材，借鑑了有機設計策略。Studio Ma提供點狀線是仿生學的範例，這個術語與可持續發展一樣，在賴特去世數十年後才流行起來。Studio Ma於2015年設計的斯科茨代爾西部博物館（SMoW）採用現澆混凝土面板，其脊狀紋理借鑑了樹形仙人掌以實現自遮陽效果，該博物館致力於保護該地區的藝術、文化和遺產。同樣，外部的耐候鋼面板會形成天然銅鏽，從而增強耐久性，就像沙漠植物為增強適應性而進化出耐旱特性。

“仿生學是我們在沙漠中經常運用的方法。如果這些植物能承受酷熱，那麼我們通過模仿它們，或許也能做到，”美國建築師學會亞利桑那環境委員會主席、Studio Ma建築事務所高級合夥人惠特尼·沃曼説道。她指出，這家總部位於菲尼克斯的建築公司專長於氣候響應式設計，其理念是“不囿於自身小天地，而是成為包含建築環境與自然景觀的宏觀系統的一部分”。

為積極探索被動式降温技術，賴特還深入研究了沙漠的日常氣流模式。他設計的沙漠建築中，有頂户外走廊通常呈東西走向，以順應自然氣流方向。這種佈局能強化被稱為“文丘裏效應”的通風現象——當空氣流經狹窄空間時加速，形成的清涼氣流足以媲美海岸地區的空調或開窗效果。“他通過建築朝向設計，讓房屋能隨着晝夜温差變化與氣流互動，”沃曼解釋道。

賴特1950年為大衞與格拉迪斯·賴特住宅設計的高架結構，展現了建築師駕馭沙漠風力的智慧。攝影師：安德魯·皮拉吉但賴特還運用了其他方式導引氣流。在駝背山腳下的柑橘園中，他為兒子大衞和兒媳格拉迪斯建造了一座混凝土砌塊住宅。除了可能引導房屋周圍氣流的螺旋步道外，建築還採用支柱架空設計，將樹冠高度的生活空間自然融入沙漠微風——無需耗能的暖通空調設備。

一項最新研究由美國國家可再生能源實驗室的研究人員開展，結果顯示——伴隨着輪流停電的警示——“製冷佔全球電力消耗的10%，年温室氣體排放量的近4%。“但據俄勒岡大學研究人員稱，深度遮陽與充足自然通風的正確組合可將室內温度降低多達25度，並減少高達80%的空調需求。

亞利桑那州中部的沙漠磚石結構兼具天然碳匯功能。攝影師：安德魯·皮拉格山谷中的冬夜氣温可降至30多華氏度（約-1至4攝氏度），賴特設計的”沙漠磚石“能輕鬆抵消這種寒冷。為多個沙漠項目，賴特就地取材"大量日曬風化的沙漠岩石”——極具先見之明地減少了高耗能的材料運輸——建造了高熱容的厚牆，白天吸收熱量，夜間緩慢向室內釋放。麻省理工學院研究報告顯示，在亞利桑那等乾旱氣候區，高熱容牆體房屋的年節能率約為5%。（在加州等温和沿海氣候區，節能率最高可達22%。）

這種因地制宜的石砌工藝讓賴特在亞利桑那州的許多建築彷彿從沙漠中自然生長而出。西塔裏埃森的磨石子般護牆與鄰近的麥克道爾山脈融為一體。諾曼·萊克斯住宅——賴特生前最後設計的住宅項目，於1967年在他逝世後落成——通過色彩與形態模仿沙漠地貌的混凝土塊，宛若從山體中幻化而生。“賴特偏愛在’山眉’處築屋，即山頂略下方位置，他認為這樣能更好地融入環境，“普羅茲洛解釋道。

這位建築師或許只是借鑑了西南原住民的古老技藝。例如，科羅拉多州梅薩維德國家公園內約公元1260年由蓄熱砂岩開鑿的普韋布洛祖先崖居，以及公元350年左右就成為該地區標誌的"土坯建築”——用沙、礫石、黏土和水（製作土磚與夯土結構的原料）構築的工法。

另一種源自埃及沙漠的古老石砌技術是石籠牆，即用當地岩石填充大型鐵絲筐構築的牆體。與其他沙漠建築類似，石籠牆是天然的碳匯裝置，因為地球上最古老的建材——石頭與泥土能調節建築温度並降低能耗。Studio Ma建築事務所在設計威肯堡（鳳凰城西北約65英里）沙漠卡巴列羅西部博物館新美術館與展亭時，特別要求採用當地岩石構築的石籠牆，並與建築主體保持兩英寸間距以阻隔陽光直射。“其視覺美感也將成為對周邊環境的禮讚，“沃曼表示。

種種跡象表明，亞利桑那州中部的氣候挑戰將持續存在。自去年八月以來滴雨未降，該地區正經歷創紀錄的乾旱期，預示着延長的熱浪將加劇本就威脅鳳凰城房地產的氣候風險。這場危機的代價不斷攀升。沃曼希望山谷城市能追隨斯科茨代爾的步伐，採用《國際綠色建築規範》，該規範對能效、節水及可持續建材提出了更高標準。相比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綠色建築認證體系，該規範更具強制執行力。

諾曼·萊克斯住宅竣工於1967年賴特逝世後，其設計呼應了鳳凰山脈的起伏輪廓。攝影師：安德魯·皮拉格"LEED認證是奢侈品——某些地方強制推行，但多數情況下仍屬自願選擇，“沃曼談及美國綠色建築委員會的認證體系時表示，“我們已到了無法選擇是否要做得更好的境地。“她補充道：“可持續性僅能維持現狀，而再生設計卻能修復與激活。建築師應設計能回饋生態系統並促進其更新的建築。”

現代有機建築還可能包含超額太陽能發電系統或積極的灰水與雨水收集——例如SMoW雕塑花園中的"哭泣牆”，既導流屋頂雨水，又捕獲建築暖通空調系統所有冷凝水，將其循環用於灌溉博物館景觀。

公共空間對於實現淨正面生態系統同樣至關重要。位於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坦佩校區的賴特設計的甘米居音樂廳，同樣於1964年他去世後落成，其設計最初是為巴格達歌劇院而作。儘管這個文化中心未能在底格里斯河畔成形，但其宏偉的圓形劇場與扇形懸挑屋頂在亞利桑那州的演變，體現了賴特將建築視為一種"民主"力量的信念。優秀設計的這一未被充分頌揚的美德，創造了共享空間，將人們團結起來，從表演藝術到氣候行動，為任何有價值的事業共同努力。

在西塔裏埃森，多孔的土地邊界保留了自然的動物走廊，使這片地產更加融入周圍環境。賴特理解建築需要與環境合作而非對抗的必要性。他的目標是在建築、環境和社區之間創造一種充滿活力的協同效應。

“人造建築提升了沙漠的美，而沙漠也因為建築而更加美麗，“賴特在*《致亞利桑那》*中寫道。“這是一個夢想，但正在成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