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頂計劃：特朗普能否為美國複製以色列的鐵穹系統？——彭博社

2023年10月，以色列內提沃特，“鐵穹"導彈防禦系統攔截從加沙發射的火箭彈。

攝影師：Mahmud Hams/AFP/Getty Images

加沙戰爭爆發一個月後，當胡塞武裝向以色列最南端發射伊朗設計的彈道導彈時，太空成為這場衝突的新戰場。以色列的防禦系統從導彈發射到預計在1100多英里外的埃拉特市落地僅有約十分鐘反應時間。

這枚火箭最終未能抵達目標。當它飛越標誌外太空邊界的卡門線時，一枚攔截導彈將其擊毀——這是人類首次在地球大氣層外成功摧毀敵對飛行器。

2023年11月9日的這次攔截，標誌着尖端"箭-3"導彈防禦系統的首次實戰應用。這套美以合作研發的系統可追溯至四十年前里根提出的"戰略防禦計劃”。當年這個被戲稱為"星球大戰"的計劃斥資巨大且技術存疑，旨在部署衞星激光陣列攔截來襲核彈頭。為提高機動性，“箭"式攔截彈未攜帶爆炸物，因此必須在客機巡航高度十倍的空間內直接命中時速驚人的目標。

回到地面戰場，以色列正準備列裝另一款未來武器。100千瓦級"鐵光束"激光系統更接近喬治·盧卡斯電影中的設定，能用光束脈衝擊落無人機。儘管存在陰天無法使用等重大侷限，該激光系統仍將於今年融入以色列防空網絡。

以色列軍方允許彭博新聞獨家參觀了其導彈防禦系統的部分組件，這些系統在戰爭期間成功攔截了指向以色列的大規模導彈武器庫。該防禦體系由多個探測和攔截系統整合而成，包括短程"鐵穹”、大氣層外攔截的"箭式"反導系統以及正在研發的激光武器。

這些組件構成了全球頂尖導彈防禦系統的核心部分，在持續18個月的戰爭炮火中經受實戰檢驗。鑑於其成功表現，美國總統特朗普下令制定仿製"美國版鐵穹"計劃，這顛覆了長期以來兩黨將防禦系統僅用於應對流氓國家潛在攻擊的政策。但新方案面臨着與當年里根"星球大戰"計劃同樣難以突破的技術瓶頸。

以色列"鐵穹"僅是導彈防禦體系中的一層

即將加入的"鐵束"定向能武器系統將以更低成本攔截迫擊炮、火箭彈和無人機。各層防禦系統通過共享雷達和聯合控制單元實現協同作戰。

數據來源：以色列航空工業公司；拉斐爾先進防禦系統公司

深入分析以色列多層防空系統的能力邊界，可揭示美國在構建導彈防禦體系時將面臨的部分挑戰。

該系統的核心"鐵穹"由國有拉斐爾公司與雷神技術子公司聯合研製。據要求匿名的軍方人士透露，最初設計用於應對邊境簡易火箭彈的該系統，近年已悄然升級為可攔截遠程導彈、數十枚火箭彈齊射、無人機羣乃至攔截成功後飛向城市的彈片。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其攔截彈經改造後具備更快速度和更強機動性。

以色列國防部提供的全球最雄心勃勃激光武器系統"鐵束"宣傳資料。圖片來源：以色列國防部戰爭期間對防禦系統升級細節三緘其口的國防部僅表示，“鐵穹"在攔截巡航導彈和無人機方面實現了"重大飛躍”。

據因軍隊政策要求匿名的防空部隊士兵Y中士透露，在戰事最激烈時，以色列北部某"鐵穹"陣地曾在幾分鐘內成功攔截數百枚真主黨火箭彈和無人機。“我們早知道系統具備這種能力，但實戰檢驗還是首次。“她在參觀這座卡車大小的發射陣地時説道。

以色列全國部署着約12套此類系統，每套包含發射裝置、雷達和操作團隊。標準配置的發射單元可在不補充彈藥情況下連續發射數十枚"塔米爾"攔截導彈。

“鐵穹"專為應對短程低速武器設計，與拉斐爾公司研發的"大衞投石索"中程系統共同承擔了來自加沙和黎巴嫩的主要攻擊。去年4月14日及10月1日伊朗發動大規模襲擊時，這兩套系統為以色列航空工業公司的"箭"式系統提供了關鍵支援。剛退役的拉斐爾公司預備役准將平尼·永曼指出，雖然襲擊造成部分設施損毀，但人員傷亡極為有限。

儘管以色列的防空系統處於技術前沿，但仍可能被突破。伊朗發動的兩次襲擊每次均動用約200至300枚彈道導彈和無人機，旨在以飽和攻擊壓制以色列防禦體系，最終是在美國、英國和約旦戰機協助下才得以攔截。10月襲擊事件後，美國向以色列增派了另一套彈道導彈防禦系統——末段高空區域防禦系統（THAAD），凸顯了對防禦漏洞的擔憂。

不過，以色列的攔截成功率仍遠勝烏克蘭戰爭中使用的"愛國者"等傳統導彈防禦系統。彭博行業研究資深防務分析師韋恩·桑德斯指出，雖然俄羅斯軍隊裝備遠優於以色列的對手，但實施攔截決策背後的基本成本核算邏輯相似。“鐵穹"系統使用的"塔米爾"導彈單價約5萬美元，而"愛國者"導彈成本在300萬至600萬美元之間，這使得以色列能自由應對各類威脅，無需被迫進行攔截優先級排序。“箭-3"導彈單價約為300萬美元。

1月13日，以色列北部部署的"鐵穹"防空系統拉斐爾反導彈裝置。攝影師：Kobi Wolf/彭博社為大幅降低成本，以色列計劃在10月前為"鐵穹"系統加裝激光組件。以色列國防部表示，過去三十年已投入超10億謝克爾（2.79億美元）研發激光技術。由拉斐爾公司和埃爾比特系統公司聯合研發的"鐵束"激光防禦系統，將使用定向能武器攔截無人機和近程威脅，單次攔截成本不足5美元，僅相當於電費開支。這項技術可能顛覆非對稱戰爭的經濟平衡，使以色列相比其他依賴昂貴防空系統的受圍困國家獲得顯著優勢。

鐵束系統成本遠低於以色列其他防禦系統

導彈攔截與激光攔截成本對比

來源：彭博智庫根據美國國防部數據整理

這項技術目前也正被美國、英國、俄羅斯、中國、日本和韓國等國家軍方研發，有望成為首個已知的大規模實戰化高能激光攔截系統。以色列對該激光系統的細節高度保密，但2022年曾宣佈成功完成系統測試。

該技術仍存在諸多疑問。“我認為距離它真正成為我們期待的那種顛覆性技術，至少還需要五年時間，“桑德斯表示。

2022年以色列中部進行的箭-3攔截導彈試射。來源：以色列國防部/新華社/Eyevine/Redux即便是鐵束系統的支持者也謹慎表示，應將其視為防空體系的補充而非突破性技術。激光存在諸多限制：陰天時效能下降，連續使用需消耗巨大電能。以色列國家安全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耶霍舒亞·卡利斯基認為，鐵束系統對低空無人機和簡易火箭彈可能有效，“但以當前輸出功率，我認為無法有效攔截遠程、中程甚至短程導彈”。

激光武器在打擊遠距離目標時也存在困難，因為光束會發生散射。據熟悉該技術的人士透露，以色列通過光學技術突破解決了這一問題，該系統能在毫秒級時間內識別出哪些光束命中目標並相應調整激光聚焦。拉斐爾公司表示其有效射程可達10公里（6.2英里）。

以色列國防部研發中心經濟規劃與信息技術部主任尼爾·温戈爾德表示，該系統嵌入"鐵穹"防禦單元后，其指揮控制中心將運用人工智能計算來襲炮彈是否適合用激光攔截。

“決策取決於天氣條件、威脅性質以及我們所謂的’時間預算’“温戈爾德説，“系統會自動判定應該發射攔截導彈還是啓動激光武器。”

隨着交戰國家面臨昂貴導彈庫存補充困境，大規模使用高能激光武器可能成為轉折點。

“這些新技術相當於擁有無限彈藥庫，“為國防部提供小型激光攔截器的BlueHalo公司CEO喬納森·馬尼梅克表示，“這將大幅降低作戰成本。”

2023年9月，從黎巴嫩射向以色列北部的火箭彈被"鐵穹"系統攔截。攝影師：阿米爾·利維/蓋蒂圖片社儘管擁有多層防禦體系，以色列的防空網絡仍存在漏洞。“鐵穹"系統最大盲區是低成本無人機，許多此類目標得以突破防線。去年10月，真主黨發射的無人機擊中了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的私人官邸。

戰爭期間，以色列遭受了超過26,000次導彈、無人機和火箭彈的空中襲擊。據追蹤相關數據的智庫國家安全研究所統計，該國共有98人死於火箭彈和無人機襲擊，其中包括67名平民，其中大多數傷亡源自黎巴嫩真主黨的攻擊。

“我認為這是極其成功的防禦比例，“彭博行業研究的桑德斯表示，“這套系統展現出驚人的安全性和高效攔截能力。”

四月，以色列死海附近被攔截的彈道導彈殘骸。攝影師：奧哈德·茲維根伯格/美聯社圖片儘管如此，税務局數據顯示，突破防禦的投射物及攔截產生的彈片仍造成廣泛破壞。根據12月提供的數據，近4萬棟建築和2萬多輛汽車受損。以色列建有龐大的防空洞網絡，且新建築必須配備安全屋。加之民眾高度重視空襲警報，這些因素共同降低了傷亡人數。

哈馬斯管理的衞生部稱戰爭已造成加沙地帶逾5萬人死亡，其中多為平民。聯合國評估顯示，加沙三分之二的建築在衝突中損毀，這片飽受摧殘的飛地上大多數居民因戰火流離失所。

本輪衝突始於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武裝分子突襲以色列南部，造成1200人遇難並劫持250名人質。目前大部分倖存人質已通過交換獲釋，但仍有約二十餘人被認為在押存活。

哈馬斯和真主黨被美國及多國政府列為恐怖組織。

特朗普提出的同名防禦系統構想（他在3月國會演講中將其更名為"金穹”）面臨更艱鉅的技術挑戰。以色列國土面積僅與新澤西州相當，其敵人擁有的導彈速度較慢、技術較落後，遠不及中俄等核大國最新部署的機動高超音速武器和多彈頭分導重返大氣層載具。

自2002年以來，美國已在導彈防禦領域投入逾2000億美元，但無黨派國會監督機構政府問責署發現，該系統仍難以應對來自外國對手的威脅升級。面對可能來襲的先進導彈集羣時，陸基攔截系統存在明顯侷限性，因此天基激光武器長期被視為發展方向。

“使用定向能武器是理想方案，但現有技術尚未成熟，“美國企業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託德·哈里森表示。

以色列的陸基系統主要針對短程威脅，而美國需應對洲際導彈和潛射武器。此前，核威懾（相互確保毀滅理論）是美國對中俄戰略的基石，導彈防禦系統則主要防範流氓國家。

美國已啓動"下一代攔截彈"計劃，擬在2028年前升級陸基導彈防禦系統。但6月政府問責署報告質疑該時間表，指出相比同類系統研發週期，當前進度規劃"過於樂觀”，且導彈防禦局歷來存在未達測試目標的記錄。

特朗普的行政命令要求提交提案，發展"擴散式天基攔截器"和太空傳感器以應對洲際彈道導彈襲擊美國的災難性威脅。這讓人聯想到冷戰結束後比爾·克林頓總統在軍費削減中取消的"璀璨卵石"計劃。該計劃旨在在近地軌道部署數千枚導彈攔截器，可在彈道導彈發射後立即實施攔截。

雖然埃隆·馬斯克的SpaceX公司降低了發射成本，但建造和維護武裝衞星艦隊將極其昂貴。“人們會強調現在發射成本確實大幅降低，但構建這樣的系統仍需耗費數千億甚至上萬億美元，“憂思科學家聯盟高級研究主任勞拉·格雷戈表示。

以色列國防部提供的2022年"鐵光束"激光武器實彈演習資料圖。圖片來源：以色列國防部俄羅斯過去40年一直在研發對抗措施，以規避任何可能削弱其全球最大核武庫的防禦系統。該國在烏克蘭戰爭中動用了新型高超音速武器——部分速度超過音速十倍——這些可攜帶核彈頭的武器展示了其部分軍事能力。

將太空武器化同樣存在爭議，儘管美國、俄羅斯和中國之間發展軌道攻擊能力的競爭日益激烈。去年，在美國聲稱莫斯科正計劃研發反衞星太空武器後，俄羅斯否決了聯合國安理會一項旨在重申全球承諾不在地球軌道部署核武器的決議。

里根通過全國電視講話宣佈其戰略防禦計劃（“星球大戰"計劃）。攝影師：Dennis Cook/美聯社新一輪太空競賽與1980年代形成鮮明對比——當時里根的"星球大戰"計劃推動美蘇兩個超級大國通過談判達成一系列協議，為核軍備競賽設置護欄。但此後軍控協議逐漸失寵，俄美間僅存的核武器管控條約也將在明年初到期。中國正在快速擴充核武庫，朝鮮、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國也已躋身核國家行列。

“這很可能是特朗普政府為與俄中達成軍控協議所採取的策略之一，“哈里森如此評價"金穹頂"計劃，“某種程度上類似於80年代裏根推動的’星球大戰’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