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比亞財政部舉報人質疑反腐負責人 - 彭博社

2023年，哈凱恩德·希奇萊馬在巴黎。

攝影師：內森·萊恩/彭博社2021年哈凱恩德·希奇萊馬贏得贊比亞總統大選時，曾承諾要打擊腐敗——這一頑疾嚴重削弱了非洲國家實力，並導致其被逐出國際資本市場。

“我們將採取零容忍態度，“他在就職演説中表示。

但四年過去，一系列政治事件及某位前財政部官員轉為舉報人後據稱遭受的對待表明，希奇萊馬可能並未完全擺脱贊比亞近年來的積弊。

起初這位總統似乎正在兑現承諾。他改善了與外國債權人的關係，並因重組近100億美元債務的努力獲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讚譽。

2021年希奇萊馬在盧薩卡英雄體育場的就職典禮。圖片來源：美聯社隨後問題開始浮現。在價值數百萬美元的藥品暫時失蹤後，希奇萊馬撤換了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的衞生部長。當反腐敗委員會（國家設立的獨立監督機構）一名成員指控管理層腐敗後，他解散了整個委員會董事會。已辭職的反貪局局長否認了這一指控。多名曾作出不利於希奇萊馬判決的法官遭到解職。一名報道其商業活動的記者被捕並遭短暫羈押。

牛津經濟研究院非洲區高級政治分析師盧·內爾指出，希奇萊馬在反腐行動中"存在選擇性執法”。

當這些事件持續發酵時，財政部審計員格蘭迪·恩通博正試圖引起總統的關注——他曾通過舉報報告和向管理層投訴，指控數十名政府高官侵吞公款。

根據彭博社查閲的信件、法庭文件及財政部銀行賬户記錄，恩通博稱其在2020年審計中發現：世界銀行用於女童教育項目的資金被轉至教育部官員手中，且財政部70多名官員將國庫賬户當作私人小金庫。其中兩名涉事官員接受彭博社問詢時否認指控。2023年11月提交上訴法院的文件顯示，他當時已向管理層彙報了這些發現。

恩通博在2021年12月12日致希奇萊馬的信件中詳述了這些指控（彭博社已核驗該信件）。他同時控訴自揭發問題後持續遭受上級威脅騷擾，相關官員對此予以否認。

後續提交法庭的文件及反腐敗委員會的獨立調查證實了恩通博關於高層腐敗的指控。然而改革始終未能推進，迄今無人被起訴。2021年底，反腐委員會代理總幹事致函財政部長（該信件經彭博社核實並收錄於法庭檔案），要求停止對恩通博的迫害。信中強調：“現在必須保護恩通博先生免受財政部任何官員的打擊報復。”

據恩通博稱，這並未改變現狀。2023年11月，他向贊比亞上訴法院提交宣誓書，指控自己持續遭受前僱主的迫害和報復。

彭博社九月中旬聯繫希奇萊馬總統發言人克拉森·哈馬薩卡時，對方要求通過短信發送問詢內容。但哈馬薩卡既未回覆短信提問，也未回應多次後續跟進嘗試。

牛津經濟研究院非洲分部的內爾表示，迄今為止，投資者和外國政府對於希奇萊馬在反腐問題上反覆無常的態度"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補充道：“現在越來越難以維持了。”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23年關於贊比亞的報告中指出"所有政府職能都存在嚴重治理缺陷和腐敗漏洞"，並特別指出公共財政管理領域問題尤為嚴重。不過相較於希奇萊馬當選前發佈的報告，這份報告的措辭已相對緩和。

2023年希奇萊馬與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在盧薩卡總統府的會晤。攝影師：薩利姆·達伍德/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首次向主管報告貪污指控數月後，恩通博向反腐敗委員會披露了調查結果。他在提交法庭的宣誓書中解釋，此舉是因為未獲得任何內部支持。他還向委員會提交了內部財務文件，作為財政部官員助長腐敗的另一項指控證據。

彭博社查閲的這些記錄顯示，有70多名財政部官員從一個國庫賬户中領取了數百萬美元，名義是作為工作差旅和開支（即津貼）的報銷。文件中幾乎沒有提供這些申請的任何正當理由，而且它們是以政府債務償還的專用代碼提交的。

彭博社看到的一份日期為2022年2月7日的信件中，恩通博向反洗錢監管機構寫道，部分報銷申請"完全是虛構的"。

記錄顯示，該國最高預算官員在2021年從國庫賬户提取了約125萬克瓦查（當時約合6.3萬美元），前一年也提取了類似金額。另外兩名財政部高官當年各自提取了超過4萬美元。相比之下，希奇萊馬總統的年薪和公務預算總計僅約2.35萬美元。這位預算官員和其中一名財政部官員在回應彭博社時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並表示他們與恩通博所指控的騷擾無關。

根據恩通博提交的法庭文件，當他最初開始提出質疑時，一名地區教育部官員試圖行賄，並在未經他同意的情況下將錢存入其銀行賬户。警方報告顯示，存有審計資料的工作筆記本電腦和設備從他的汽車中被盜，後來這輛車在財政部外遭到另一輛車的撞擊。

教育部發言人以事件仍在調查中為由拒絕置評。多次致電、發郵件及短信聯繫財政部發言人，均未獲回應。贊比亞財政部秘書費利克斯·恩庫盧庫薩也未回覆郵件質詢。

當反腐敗委員會對恩通博的發現展開調查後，他的生活似乎變得更加艱難。

財政部提交法庭的內部文件顯示，恩通博的上司曾試圖將他調往該國西部偏遠地區蒙古。文件還表明儘管恩通博已向主管和警方報案電腦失竊，財政部仍要求他賠償丟失設備。最後，雖然反腐敗委員會命令恩通博留在安全屋——其主管知曉該指令並有法律義務配合其考勤——但文件顯示財政部仍停發其薪資並以曠工為由起訴他。當反腐敗委員會勒令財政部官員停止調職追償時，法庭文件指控這些要求被置之不理。

恩通博在致希奇萊馬的私人信函中指控財政部官員十餘年來持續"系統性大規模盜竊並洗白公共資源"。他詳述了據稱遭受的迫害，並描述與財政部高官的激烈衝突，對方最終揚言要讓恩通博"被退休"並從工資名單中除名。

恩通博並非唯一對財政部運作方式表示擔憂的公務員。2021年8月17日，一位負責政府審計的官員向審計人員發送了一份備忘錄（彭博社已查閲該文件），通知審計人員將無法再獲取某些財務記錄作為工作依據。十天後，一名高級審計師致函高層官員警告稱，這些限制可能被用於掩蓋違規交易。

“我逐漸意識到，作為技術官僚，我們因保持沉默而對上級部門造成了諸多損害，“該審計師在信中寫道，並堅稱新政策違反了公共財政透明度的相關法律。

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直到2023年，恩通博的指控終於公之於眾。在贊比亞當地報紙報道財政部涉嫌設立小金庫後，反腐敗委員會逮捕了該部18名官員，其中包括恩通博指控的部分人員。反腐敗委員會在當時的新聞稿中表示，調查涉及"為虛構活動支付款項及竊取公共資金”。一年後，希奇萊馬總統發佈聲明宣佈解僱其中兩名官員，但未作進一步説明。據當地媒體報道，被捕的18人中無人出庭受審，多數人仍在繼續工作。

反腐敗委員會發言人在要求彭博社通過電子郵件發送問詢後未予回應。世界銀行表示"非常重視涉及世行集團資金的所有欺詐和腐敗指控”，但拒絕進一步置評。

希奇萊馬從未對恩通博的指控發表過評論。

泛非風險諮詢公司非洲分析師扎伊納布·胡森對此評論道：“這顯然表明政府缺乏解決腐敗問題的政治意願，而希奇萊馬最初曾誓言要解決這一問題。”

希奇萊馬在多次演講中強調其政府正在嚴厲打擊腐敗。在2023年12月9日的演講中，他將反腐行動描述為"以非政治化手段推進，不帶任何報復色彩。本屆政府從根本上要求公職人員對贊比亞人民負責。"

此前不到三週的11月20日，美國駐贊比亞大使邁克爾·岡薩雷斯敦促政府加大反腐力度。在利文斯通度假勝地舉行的透明國際會議上，岡薩雷斯指出當時25位政府部長中僅有7人按要求申報了資產。

近幾個月來，希奇萊馬與投資者的關係持續惡化。政府突然提出加強國家對關鍵礦業控制的計劃，引發企業及贊比亞礦業商會的強烈反對，該商會發表聲明詳述了其擔憂。該組織表示提案存在"明顯的未來腐敗風險"，其成員包括第一量子礦業和巴里克黃金公司的子公司。在12月26日希奇萊馬簽署法案前，政府部分接受了企業的修改意見。而今年7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非洲最大銀行標準銀行集團均批評了贊比亞限制外匯使用的經濟計劃。

普通贊比亞民眾也對希奇萊馬逐漸失去耐心。通脹率已逼近2021年以來的最高水平，克瓦查匯率今年更是跌至歷史新低。

2024年盧薩卡的一處街頭市場。攝影師：盧克·德雷/彭博社"大多數贊比亞人感到被欺騙了，“安全研究所南部非洲研究員林吉賽·奇科霍梅羅表示，“他們認為這位領導人未能兑現承諾。”

與此同時，恩通博仍處於懸而未決的境地。他仍在為工作問題與政府對簿公堂，非洲舉報人保護平台持續為他支付法律費用並提供策略支持。儘管上訴法院已作出裁決，他仍未獲得替代的安全住所，被拖欠的薪資也分文未得。

去年十二月出現了一線轉機：法院批准對其僱主及相關機構行為進行司法審查。若法官認定需採取進一步行動，或將強制反腐敗委員會起訴涉腐人員，並執行保護舉報人免遭報復的法案。非洲舉報人保護平台項目經理傑瑪-梅·哈特利指出，這些措施"對贊比亞全面反腐鬥爭具有根本性意義”。

此刻，恩通博與贊比亞都在靜觀這場反腐之戰將如何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