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偉達CEO黃仁勳不願談論人工智能的風險——彭博社
Joshua Brustein
插圖:彭博社Danzhu Hu繪製
英偉達黃仁勳愛談芯片,卻避談人工智能(音頻)
10:15
去年七月,Meta Platforms Inc.首席執行官馬克·扎克伯格與英偉達公司CEO黃仁勳同台出席峯會,對人工智能的奇蹟讚歎不已。扎克伯格表示,當前AI模型已經非常出色,即便未來不再改進,也需五年時間才能充分發掘其應用潛力。“這是個瘋狂的時代,“他補充道,隨後在黃仁勳試圖提問時插話——“這一切,你知道,某種程度上是你推動的。”
扎克伯格的恭維讓黃仁勳措手不及,他稍作停頓才恢復鎮定,靦腆地笑着説CEO偶爾也需要些讚美。其實他不必如此驚訝。歷經數十載耕耘,黃仁勳已躋身硅谷最受推崇的科技領袖之列。當前AI熱潮完全建立在英偉達圖形處理器之上,這家公司正收穫黃仁勳早年押注的成果——那時"大語言模型”(LLM)對世人而言還是陌生詞彙。像扎克伯格這樣的大客户代表,在公開場合對他表達敬意實屬情理之中。
現代硅谷助長了"創始人神話"的塑造,這些人憑藉遠見、果決和純粹意志力在宇宙中留下印記。現年62歲的黃仁勳(通常被稱作Jensen)已躋身這一行列。最近出版的兩本書——去年12月由《巴倫週刊》撰稿人(前彭博觀點專欄作家)金泰(Tae Kim)所著的《英偉達之道》(W. W. Norton出版社),以及記者斯蒂芬·威特(Stephen Witt)即將於4月8日通過Viking出版社推出的《思考機器》——講述了英偉達的迅速崛起。在敍述過程中,這兩本書試圖將黃仁勳與史蒂夫·喬布斯、埃隆·馬斯克和扎克伯格等更知名的科技領袖相提並論。
兩位作者顯然採訪了許多相同的知情人士,每本書都觸及了英偉達和黃仁勳歷史的關鍵節點。黃仁勳1963年出生於台北,10歲時父母將他與兄弟送往美國與叔叔同住。兄弟倆在肯塔基州就讀寄宿學校,黃仁勳後來成為技藝精湛的乒乓球選手和才華橫溢的電子工程師。從俄勒岡州立大學畢業後,他在硅谷謀得一份微芯片設計的工作。
當黃仁勳在芯片設計公司LSI Logic工作時,來自客户Sun Microsystems的兩位工程師克里斯·馬拉喬斯基和柯蒂斯·普里姆提議,是時候共同創立一家為消費級電子遊戲生產圖形芯片的初創公司。黃仁勳核算數據後認為這個想法可行,三人於1993年在加州聖何塞的Denny’s餐廳敲定協議,正式創立英偉達。
和許多初創企業一樣,英偉達在早期也幾度瀕臨絕境。公司設計首款芯片時,曾假設開發者會願意重寫軟件以適配其獨特性能。但響應者寥寥,導致包括現象級第一人稱射擊遊戲*《毀滅戰士》*在內的多款遊戲在英偉達芯片上表現糟糕。第二代芯片同樣未能扭轉頹勢,公司數次瀕臨崩潰邊緣。
然而危機並未降臨,這些早期挫折反而成為英偉達傳奇的一部分。如今它們被視為公司加速產品開發週期、塑造高效進取企業文化的重要催化劑,這種文化延續至今。
英偉達如何改變遊戲規則
真正的轉折點在於黃仁勳決定突破核心用户羣的戰略佈局。在公司成立初期,他就意識到圖形處理器架構具有跨界應用潛力。他推動英偉達通過定製物理芯片強化這些功能,同時為科研和非遊戲應用開發軟件工具。儘管遊戲業務面臨激烈競爭,但這個新市場幾乎由英偉達獨佔——因為當時這個市場根本不存在。正如維特所寫,黃仁勳"彷彿要在玉米地裏建造棒球場,等待球員們到來”。
當時英偉達已是上市公司,黃仁勳對芯片設計的執着令許多客户和股東不滿。但他牢牢掌控公司堅持既定路線。最終,這些"球員"如約而至,帶來的回報遠超所有人預期。
在英偉達沒有過多推動的情況下,那些構建最終演變為當今AI模型技術的人們發現,其GPU非常適合他們的需求。他們開始圍繞英偉達的芯片構建系統,最初是學術界,後來是擁有數千億資金的商業機構。等到其他人注意到這一點時,英偉達已經遙遙領先,以至於無法再採取太多措施。如今,遊戲硬件僅佔該公司整體業務的不到10%。
黃仁勳基本上做到了每位初創公司創始人想要做的事情。他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下了一個長線賭注,然後憑藉病態的自信和狂熱的工作狂精神實現了這一願景。他是在一個已經在不同領域站穩腳跟的公司中做到這一點的,這隻會讓這一壯舉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3月19日,黃仁勳在加利福尼亞州聖何塞舉行的英偉達GPU技術大會上。攝影師: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金和威特在試圖解釋黃仁勳的成功秘訣時,都毫不掩飾對他的欽佩,甚至選擇了一些相同的個人細節,從黃仁勳對克萊頓·克里斯坦森的《創新者的窘境》的喜愛,到他的戰略脾氣,再到他吸引人的筆跡。每本書的結論都是,黃仁勳是一位高效且極具個人魅力的領導者,即使他讓員工們工作到筋疲力盡,他仍然深受員工們的喜愛。
然而,從第一頁起,兩人截然不同的寫作視角便躍然紙上。將英偉達視為卓越領導力案例研究的金素英,開篇就用了一個延伸隱喻:黃仁勳對白板的熱衷折射出他的管理哲學。在作者看來,這種習慣體現了黃仁勳要求員工用第一性原理思考問題,避免固守成見。“在白板前,“書中寫道,“你無處可藏。無論你的想法多麼精彩,最終都必須擦淨白板重新開始。”
這種充滿詩意的描述貫穿了黃仁勳領導力的每個側面。正如本書及其他資料所載,英偉達內部文化以嚴苛著稱。金素英記錄了黃仁勳當眾訓斥員工的習慣,但此舉被解讀為另類關懷——用黃仁勳自己的話説,是"用折磨成就卓越”。(不過作者認為黃仁勳在乒乓球桌上碾壓員工的做法略顯小氣。)
相比之下,《思考機器》開篇就驚歎於英偉達崛起的不可思議:“這個故事講述一家遊戲硬件小眾廠商如何問鼎全球市值冠軍”,維特在首句寫道。(截至4月3日收盤,英偉達以2.48萬億美元市值滑落至第三位。)
隨着英偉達推動的技術進步,其社會影響引發廣泛思考。現代硅谷的敍事核心,很大程度上正是科技公司如何應對這些衍生影響。相比其他行業,科技界更傾向於賦予商業行為超然意義——風投家以哲學家自居,初創企業創始人不僅開發聊天機器人,更謀劃着人工智能超越人類後如何實施全民基本收入。AI行業始終帶有準宗教色彩,員工討論日常工作是否威脅人類存續的情形並不罕見。
這並非黃仁勳——或者説英偉達——的行事方式。像埃隆·馬斯克這樣的技術狂人或許會幻想自己站在火星上然後逆向推導實現路徑,但維特寫道:“黃仁勳反其道而行之。他從眼前電路板的實際性能出發,然後沿着邏輯允許的方向儘可能向前推演。”
與其他幾家市值萬億美元的美國科技公司掌門人相比,黃仁勳與公眾的距離顯然更遠——那些公司都在為消費者開發軟件應用。維特的著作以作者試圖與黃仁勳探討人工智能相關深層問題收尾。黃仁勳先是表示這類問題更適合詢問馬斯克等人,繼而勃然變色徹底終止了對話。
與許多從小浸淫科幻作品並從中汲取靈感的科技領袖不同,黃仁勳本質上是個工程師。他不僅不相信那些關於人工智能最危言聳聽的預言會成真——更認為根本沒必要討論這些。那是別人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