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鋼鐵廠將涅槃重生為90億美元量子計算園區——彭博社

伊利諾伊量子與微電子公園的選址曾是一座巨型鋼鐵廠，這片土地已閒置數十年。

圖片來源：Related Midwest

芝加哥南區的後鋼鐵時代竟展現出驚人的美麗。

密歇根湖畔由航運水道切割形成的半島上，坐落着鋼鐵工人公園——這個位於城市東南邊緣的寧靜空間，曾是美國鋼鐵公司南廠轟鳴的熔爐所在地。濱水步道引導遊客穿越如同克拉斯·奧爾登堡雕塑般散落在景觀中的巨型工業遺蹟：26噸重的鼓風爐鍾，卡丁車大小的鐵錠模具。該工廠在1944年鼎盛時期僱用了2萬名員工。1992年工廠關閉後，如今只有長達2000英尺的礦石牆風化殘跡標示着其存在，這些遺蹟既是封閉工業的紀念碑，或許也是芝加哥往昔的縮影。

盧普區摩天大樓羣在地平線上幾乎不可見，彷彿隔着一個世界的距離，實際尺寸也相形見絀；440英畝的南廠地塊比"L"型高鐵路環繞的35個市中心街區還要廣闊。這裏是草原、濕地與後工業時代虛空超現實融合的奇觀。

2020年，前美國鋼鐵公司南廠遺留的礦石牆矗立在通往密歇根湖的支流旁。攝影師：丹尼爾·阿克/彭博社如今，一項擬議的開發計劃試圖用同樣超現實的技術填補這片空白：一個專注於量子計算的園區，這有望成為引爆新科技產業的第一步。“想到一個全新產業如何取代對城市那片區域如此重要的產業，這令人興奮，"伊利諾伊量子與微電子園區的執行董事兼首席執行官哈利·約翰遜説道。

該項目於今年夏天宣佈，開發商Related Midwest計劃今年春季動工。市政府重新規劃了南廠區用於量子園區，包括為總部位於帕洛阿爾託的PsiQuantum建造一棟30萬平方英尺的建築。該公司希望在此打造首台商業適用的量子計算機。IBM也參與其中，承諾與芝加哥大學和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合作，建立國家量子計算算法中心。

鋼鐵廠的重生

伊利諾伊量子與微電子園區正建在美國鋼鐵公司南廠舊址上，該廠於1992年關閉。

芝加哥高貧困率的南區通常不是大型科技公司投資的地方，但芝加哥市和伊利諾伊州一直在將風城打造為量子計算中心。在州長JB·普利茲克的帶領下，州和地方立法者已承諾用公共資金支持該項目，包括來自州的5億美元，30年約1.76億美元的税收減免，以及來自市的500萬美元。Related Midwest稱其為”巨大的就業引擎"，表示整個園區將耗資90億美元，並可能吸引200億美元的私人投資。

但部分社區成員和倡導團體對該公園項目表達了擔憂，認為項目推進過快且未充分考慮該地塊遺留的數十載工業污染環境問題。為確保周邊居民能獲得就業、教育、住房等權益，社區成員聯盟正要求籤訂社區福利協議。

伊利諾伊量子與微電子公園概念規劃圖圖片來源：Related Midwest南區居民已見證過多次類似規劃：自鋼廠關閉後，這片土地先後湧現諸多雄心勃勃的方案，量子園區構想只是最新一例。迄今為止，無一兑現。

量子草原計劃

量子計算這項迄今仍偏理論的技術，依託於量子力學令人眩暈的特性。不同於基於比特（純二進制計算系統）的經典計算機，量子計算機使用可同時處於"關閉"與"開啓"（即0和1疊加態）的量子位。這種特性使其能瞬間並行運算，快速解決特定問題。其商業應用可能涵蓋醫藥研發、網絡安全、金融、交通、化學等領域。

2022年芝加哥大學埃克哈特研究中心的普利茲克納米制造設施中的沉積與蝕刻工作區。該校一直引領量子計算領域的研究。攝影師：泰勒·格拉斯科克/彭博社但在現實世界中構建這些設備已被證明是一項艱鉅的工程挑戰。目前最大的量子計算機是位於紐約市郊區約克鎮高地的IBM處理器，擁有1,121個量子比特。而PsiQuantum公司計劃建造一台百萬量子比特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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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iQuantum的核心設施選址於園區東南部，將採用類似前桌面時代的信息處理新模式：計算即服務，通過部署在特定地點的大型昂貴處理器，完成小型設備無法勝任的任務。

景觀設計師、PsiQuantum設施設計方拉馬爾·約翰遜協作公司(LJC)的副總監伊萊·萊希特表示，考慮到更高的公眾能見度和開放性，該設施將營造大學研究園區或商務園區的氛圍，而非"高科技封閉園區"。他描述這個設施是"從開放空間和設計框架角度看更具趣味的協作空間"。

量子計算園區將與昔日矗立在此的恢弘鋼廠截然不同，但設計師表示建築羣將延續工業遺風。圖片來源：Related Midwest效果圖展示了與獨特場地相融的設計。外牆採用與毗鄰鋼鐵工人公園展品相似的鏽蝕鋼板，建築線條將順應地形起伏流轉，並通過本土植物重塑景觀，拓展城市生態多樣性。“我們思考着原始鋼鐵工業在此留下的印記，試圖保留這些硬質材料與柔軟原生景觀間的強烈對比，“萊克特解釋道。

本土植被在PsiQuantum設施景觀規劃中佔據重要地位。圖片來源：Related Midwest這項被稱為"量子草原"的計劃高度聚焦景觀，將種植賦予芝加哥城市名的野洋葱等禾本科植物、莎草（“Chicagou"是法語對邁阿密-伊利諾伊原住民語言中"野洋葱”的轉譯）。這些濕地與草原植被將為密西西比遷徙通道上的候鳥提供棲息地（校園建築將配備防鳥撞玻璃）。景觀中的窪地與土丘既能疏導雨水，又能通過地形高差引導人流與安防邊界，營造隱逸於世的自然氛圍。

PsiQuantum大樓採用折線形設計，辦公區域將覆以隨時間鏽蝕的考頓鋼。建築整體呈水平延伸的流線型，表面帶有高科技光澤的曲面造型。一系列三角形鋸齒狀天窗從屋頂線探出，呼應着周邊沙丘生態系統，而朝北向的露台則指向鋼鐵工人公園的礦牆，將工業歷史的記憶盡收眼底。

1950年代，美國鋼鐵公司南廠區，一名鋼鐵工人正在平爐中將鐵水煉成鋼。攝影師：芝加哥歷史博物館/蓋蒂圖片社檔案照片鋪路石中鑲嵌的黃鐵礦會折射出高爐火花般的光芒，這一設計巧思暗含着核心矛盾。與鋼廠動態狂暴的生產場景——揮舞的起重機、盛滿金屬熔液的巨型吊桶——截然不同，這裏將是進行數據運算的靜謐園區。量子計算實際發生的核心區域被萊克特稱為"數據大廳”，其建築形式同樣跳脱出工業表現主義。這座由預製混凝土構建的單層倉庫將佈滿計算機機櫃，模塊化設計確保組件能隨技術迭代更新。

相比鋼廠的烈火轟鳴，數據大廳沉默的建築語言本身就在訴説現代信息經濟的深奧與疏離——在這裏，博士們侍弄的神秘設備，其價值正源於能同時成為兩種存在。而毗鄰的南芝加哥社區中，近三分之一居民年收入不足2.5萬美元，70%未獲得大學學位。

量子技術尚未經過驗證，校園內大部分活動將致力於評估其可行性。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項目經理喬·阿爾特彼得在7月表示，該機構將以審慎悲觀立場監督PsiQuantum的進展：“我們會走進房間直言’我們很確定你們正在做的事情行不通’"。

此後，PsiQuantum與微軟已通過DARPA的初步評估。伊利諾伊量子研究所的約翰遜表示，兩家公司正處於"測試驗證計劃的最深入階段”：“基於PsiQuantum取得的所有進展，我比15或18個月前更加樂觀和振奮”。

在11月的規劃委員會會議上，市議員們顯然也被量子願景所折服。第十區議員彼得·奇科驚歎PsiQuantum能從新園區"解決世界最棘手難題”，第七區議員格雷格·米切爾更為熱忱：“這恐怕是我們改造東南區的最後機遇”。

鋼鐵長影

對米切爾等量子推動者而言，事不過三。

過去的重建計劃多為大型住宅綜合開發。2005年，開發商麥卡弗裏地產與業主美國鋼鐵公司合作，擬在廠址打造全新社區：包含1.4萬套獨棟住宅與高層公寓、17.5萬平方英尺零售空間及125英畝公園綠地。麥卡弗裏聘請著名設計公司SOM和佐佐木打造了獲獎總體規劃，但該項目最終於2016年流產。

次年，愛爾蘭開發商Emerald Living宣佈計劃在該地塊上以巴塞羅那超級街區模式建造2萬套住宅，但到2018年春季，該交易同樣流產。公司在聲明中表示：“該地塊的工業遺產帶來了重大挑戰，儘管各方盡了最大努力，仍無法以現有形式與美國鋼鐵公司達成協議。”

這片工業遺產對許多附近居民而言仍是癥結所在。長期遭受工業污染困擾的邊緣化黑人及棕色人種社區，孕育了悠久的環境正義行動主義傳統。

1938年的南廠區。該鋼廠專攻結構鋼，生產芝加哥摩天大樓與橋樑所用的鋼樑。攝影師：Ferdinand S. Hirsh/Hulton Archive1990年代，美國鋼鐵公司對藴含百年鍊鋼有毒殘留物的南廠區土壤進行了大規模修復，伊利諾伊州環保局1997年信函稱該地塊無需進一步治理。但東南聯盟等當地社區組織堅持要與每位南廠區開發商簽訂社區福利協議，他們認為這種保證遠遠不夠。

“從技術上講，這被稱為無需進一步修復函，但前提是您保持土地現狀，”ASE執行董事阿瑪利亞·涅託戈麥斯表示，“一旦進行擾動，就必須採取相應措施。”

2003年聯邦環保署致伊利諾伊州環保署的信件中，因“受污染沉積物的潛在規模”及“沉積物清理可能產生的高昂成本”，建議將該地列入環保署超級基金修復計劃。關於是否需要額外修復的問題，伊利諾伊州環保署未予回應。

除新的環境影響研究和計劃外，ASE的要求還包括為當地居民提供就業機會、撥款實施防遷離措施，以及對社區學校進行投資以連接學生與量子產業。在近期社區會議上，居民們對該項目及其推進速度表達了各種擔憂。“這個提案七月份突然從天而降，毫無預警，基本上是被當作既定事實提出的，”公園之友臨時執行總監金·基爾戈爾表示。該組織是一個致力於公共空間和公園保護的倡導團體。

計算園區選址三面環水，東臨密歇根湖，南接卡柳梅特河。攝影師：Stacey Wescott/芝加哥論壇報/通過Getty Images提供的論壇報業新聞社對此，Related Midwest公司承諾將開展進一步整治。公司建築與設計執行副總裁安·湯普森表示：“關鍵在於這是一個持續的過程，永遠不存在’大功告成，場地絕對清潔’的狀態。隨着工程推進，我們可能會發現需要處理的新問題，可能需要追加資金進行治理，這或許會導致工期延誤。”

伊利諾伊州環保署（IEPA）要求Related Midwest公司"根據需要進行深入調查與整治"。萊希特透露，這將涉及對整個場地的表層土壤進行封閉處理。

湯普森強調社區參與的重要性，但Related Midwest拒絕簽署社區利益協議（CBA），轉而選擇通過編制生活質量報告來協調開發與社區需求。她解釋稱：“我們認為這種方式能更廣泛地覆蓋利益相關羣體。”

Related Midwest的生活質量報告要等到9月才能完成，此時距計劃動工日期已過去數月。普利茲克州長對CBA要求不予置評，當地市議員米切爾和奇科也未回應採訪請求。

儘管項目討論時有爭議，開發商與社區的總體訴求基本一致：PsiQuantum和Related Midwest均已同意提供培訓教育機會以促進本地就業，開發商還承諾在該區域建設40套市場價住房。但見證過太多宏大構想在此地曇花一現的社區居民，仍堅持需要CBA來確保各方責任落實。

“如果沒白紙黑字寫下來，就等同於沒發生過，”安妮·霍爾科姆説道，她在南廠區幾個街區外已住了15年。“我們不該成為普利茲克州長口中‘獻給世界的禮物’的犧牲區。若真要給世界送禮，這份禮也該有我們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