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動汽車熱潮掩蓋廣州等主要汽車中心的經濟困境——彭博社

中國領先全球的電動汽車熱潮背後，掩蓋着經濟發展不均衡的現實：依賴外資車企的製造業基地正逐漸落後於擁有比亞迪等本土明星品牌的城市。

廣州堪稱這場產業變局最生動的註腳——在這座汽車製造業佔經濟總量約四分之一的城市，命運的轉折來得尤為迅猛。作為中國最富裕省份廣東的省會，廣州曾憑藉廣汽集團與豐田、本田的合資企業及日產工廠，連續五年蟬聯全國汽車產量冠軍。

彭博新能源特朗普簽署行政令擴大燃煤發電 援引人工智能熱潮為由兩家石油公司廣告揭示英國監管機構對"漂綠"行為的界定標準埃克森美孚25年來首次未遭遇股東提案歐盟部長稱可協助特朗普控制甲烷排放以促進液化天然氣貿易這一格局在去年徹底改變：隨着中國消費者對外資品牌熱情減退，廣州汽車產量驟降20%至250萬輛。這場衰退使得廣州將冠軍寶座讓予毗鄰的深圳——本土電動汽車巨頭比亞迪總部所在地，後者產量逆勢增長65%至290萬輛。

深圳汽車產量超越廣州

來源：政府數據、媒體報道

注：長春2024年數據暫缺

兩座城市截然不同的發展態勢已波及各自經濟：去年廣州2.1%的GDP增速在中國經濟總量前19大城市中墊底，不足深圳增速的一半。

美國外交關係協會氣候與能源高級研究員大衞·哈特表示：“在電動汽車轉型中，某些地區和人羣註定會被落下。“他指出，這場比任何行業轉型都更徹底的清潔汽車革命，將在地域、企業和職業層面同時造就"贏家與輸家”。

廣州經濟增長放緩

2024年該汽車重鎮GDP增速居中國重點城市末位

來源：政府數據

這場變革正發生在敏感時刻。隨着特朗普政府全面加徵關税的影響蔓延至各行業，加之歐美對華產電動汽車實施懲罰性關税衝擊出口前景，中國經濟壓力持續加大。

在中國消費者仍強烈青睞本土品牌的情況下，依賴外資車企的城市官員正面臨緩解經濟衝擊的壓力。

據知情人士透露，去年因需求萎縮豐田計劃削減廣州產能時，當地政府因擔心無法完成GDP目標提出異議。該人士稱，在豐田威脅停止向廣州出口日本產關鍵零部件後，廣州市常務副市長曾緊急飛赴東京遊説豐田維持生產。因未被授權公開談論，該人士要求匿名。

這一策略並未奏效，至少未達到廣州官員預期的效果。公司文件顯示，廣汽豐田合資企業2024年產量驟降23%。

豐田日本總部代表表示"未收到廣州市政府就當前問題的任何抗議”。廣汽集團及廣州市政府官員未回應置評請求。

廣州的產業困局已持續發酵多時。

55歲的張先生曾就職於為本田和特斯拉供貨的美資電子製造廠，他表示約五年前公司訂單開始鋭減。僱主凍結薪資並啓動裁員。出於隱私考慮僅透露姓氏的張先生表示，面對不確定前景，他轉行成為滴滴出行司機。

其兄弟原任職日系汽車零部件供應商，三年前遭裁員後一直試圖在業內求職。但由於行業招聘凍結，如今同樣開起了網約車。

廣州的困境還包含時運不濟的成分。本世紀初，豐田及與東風汽車集團合資的日產曾被視作電動化先驅，卻錯失了普鋭斯、聆風等車型的早期優勢。如今它們與本田一起，已被比亞迪等中國車企反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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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廣州扶持的幾家電動車企業已陷入困境。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國恒大新能源汽車集團，該公司曾在2019年高調宣稱能在短短數年內與特斯拉比肩。如今其生產線已停擺，瀕臨破產邊緣。位於南山區佔地80公頃的工廠基本處於荒廢狀態。

作為省會城市的行政定位，也使廣州不如鄰近的深圳靈活——經濟特區的身份讓深圳在產業培育過程中免去了許多行政審批負擔。

比亞迪1995年以電池製造商身份在深圳成立，2003年設立汽車事業部並於兩年後推出首款車型。去年其營收突破千億美元，更在銷量上反超特斯拉。

廣州目前取得的一項重大成果是成功培育了美股上市新勢力小鵬汽車，該公司與大眾集團建立了股權合作。小鵬首個工廠設在廣東新興製造業中心肇慶，2023年在廣州市政府基金40億元注資支持下，第二工廠落户廣州。

“廣州是一座具有強烈務實精神的城市，“小鵬創始人何小鵬表示，“希望能在這裏孵化更多創業者”。

儘管廣州的困境是向電動汽車緩慢轉型導致經濟受創的最突出例證，但類似情景正在中國其他汽車工業重鎮上演。

吉林省會長春是國有製造商一汽集團的總部所在地，該集團與豐田和大眾建有合資企業。2020年長春曾是全國第二大汽車生產基地（僅次於廣州），但到2023年已滑落至第五位。官方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該市汽車製造業產值下降3.8%。

瑞銀集團中國汽車研究主管鞏旻表示，鑑於行業逆風可能持續，預計到2030年前中外合資車企還將削減1000萬輛產能，這將使這些合資企業曾經享有的200億美元利潤池面臨風險。

“這些城市都面臨各自的問題，“鞏旻指出，“對廣州而言，日系品牌的潰敗已造成衝擊”——小鵬汽車和廣汽旗下電動車品牌增產僅能部分抵消這種影響。“而對於吉林這樣的省份，其對外資車企合資模式的依賴性更為深重。”

為彰顯重振汽車產業的重要性，廣州市去年任命在國有車企一汽集團工作二十年的行業元老孫志洋擔任市長。政府官員未安排孫志洋接受採訪。

廣州正積極投資面向未來的技術領域，如自動駕駛。中國兩家上市自動駕駛技術公司——文遠知行（WeRide）和小馬智行（Pony.AI）——均將總部設於此，部分得益於當地政府的政策遊説與激勵措施。

廣汽集團尤其面臨巨大壓力，其產量佔廣州汽車總產量的75%。“廣汽若敗，廣州則敗”，前董事長曾慶洪在11月當地車展上如此表態。

去年銷量驟降20%後，廣汽承諾全面革新。隨着曾慶洪退休，新任董事長上任，公司計劃三年內推出22款新能源車型，並與華為合作開發全新智能汽車品牌。

與此同時，豐田、本田和日產正加速轉向電動車，削減在華燃油車產能。據共同社報道，三月本田已將其廣州主力工廠發動機產能減半。

12月，本田通過與廣汽的合資企業啓動年產能12萬輛的電動車工廠。中國媒體報道顯示，該工廠焊接等環節實現100%自動化，大量工人被機器人取代。

對張來説，這加劇了他在該行業找工作的難度。他在美國代工企業的職位曾讓他和妻子過着舒適的生活，並供孩子們讀完大學，但現在他們卻在為維持收支平衡而掙扎。

“這份工作過去薪資優厚，還有像夫妻公司住房這樣的福利，“他説。“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