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打擊哈瓦拉支付系統以遏制洗錢活動 - 彭博社

插圖：Mathieu Larone

當海關官員在巴伐利亞的一個休息站攔截一名卡車司機時，他們發現了兩個裝滿數十萬歐元現金的塑料袋。

司機稱這筆錢是送往土耳其地震災民的，並被告知需在該國邊境交付。他不認識那些給他1萬歐元（約合1.1萬美元）用於油費和食物的男子，也不明白為何對方為這段僅需數日的行程支付如此高額報酬。

德國金融監管機構懷疑他是哈瓦拉（hawala）系統的運鈔人。這個龐大的地下支付體系遊離於監管之外，極易被洗錢者和極端主義資助者利用。

隨着當局加強對這一支付系統的長期打擊（過去十年因移民激增導致其盛行），去年查獲的金額已累計達數千萬歐元，行動範圍涵蓋突襲搜查、機場和卡車休息站。最新舉措中，監管機構聯合傳統銀行共同遏制哈瓦拉交易，以扭轉德國作為黑錢避風港的形象。

“考慮到銀行在保持支付系統清潔方面承受的巨大壓力，而哈瓦拉體系卻鮮受制約，當局集中打擊這一領域無疑是正確的，“德意志銀行前反金融犯罪主管烏爾裏希·戈雷斯表示，他現在為企業提供反洗錢諮詢。

哈瓦拉是各種非正式價值轉移體系中最知名的一種。對於難民來説，這可能是他們支持國內家人的唯一方式。英國和美國等國家試圖通過監管來控制它，但效果不一。在德國，這是非法的，但政府甚至承認有時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2019年在杜伊斯堡一次涉嫌哈瓦拉的突襲中查獲的成箱黃金和現金。攝影師：克里斯托夫·賴希温/picture alliance/蓋蒂圖片社以下是它如今的運作方式：一位住在柏林的男子想向他在巴基斯坦的父親匯1萬歐元。通過口碑營銷，他在德國城市找到一箇中間人——比如一家手機店的店主——並交給他現金。這位被稱為“哈瓦拉達”的中間人給他一個密碼，並指示巴基斯坦的對接人在其父親出示密碼時支付這筆錢。

這種轉賬方式便宜、快捷，通常不會涉及太多問題。哈瓦拉達會收取預付費用或通過匯率差價賺錢。他們通過反向匯款、發送貨物和現金或其他交易來平衡賬目。客户無法訴諸法律，這意味着該系統主要基於聲譽——以及對犯罪客户報復的恐懼。

典型的哈瓦拉交易如何運作

來源：彭博社

英國是試圖在主流金融領域為這一行業開闢一席之地的國家之一。該國近期表示，犯罪分子利用英國境內的非正式匯款服務每年洗錢約20億英鎊（合25.8億美元）。

在美國，運營商必須向財政部下屬機構註冊，遵守控制規則以及州法律。德國擁有數千家西聯匯款、速匯金和其他支付公司的代理點，但不允許哈瓦拉，因為其用户身份無法核實。

德國當局在2019年估計，全球非正式金融轉賬系統每年流動的資金約為2000億美元。作為對比，世界銀行數據顯示，當年官方記錄匯入中低收入國家的款項為5480億美元。

德國金融監管局(BaFin)高級官員比吉特·魯道夫(Birgit Rodolphe)談到該國哈瓦拉轉賬規模時表示：“金額很大。你在淨頭寸中看到的數字可能很小，但背後的交易量絕對不小。”

德國聯邦金融監管局(BaFin)與聯邦刑事警察局以及海關下屬的反洗錢監管機構是此次打擊行動的核心力量。據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警方透露，本月早些時候，350多名警察及其他官員突擊檢查了德國多個城市的珠寶店、雜貨店等商鋪，核查是否存在哈瓦拉交易。該州是打擊非法資金轉移的前沿陣地。

2022年柏林警方查處一家二手車經銷商。攝影師：Christoph Reichwein/picture alliance/Getty Images憑藉全球貿易聯繫和廣泛的現金使用，德國長期是黑錢和恐怖主義資金流動的目標。2022年，一家反洗錢國際監管機構指出該國300多家反洗錢機構協調不足，並將哈瓦拉列為重點改進領域。

在最新一輪打擊行動中，當局聯合了銀行業力量。知情人士稱，相關部門編制了一份機密識別清單，幫助銀行甄別客户運營非法支付系統的跡象。

“企業需要明確監控重點，“羅道夫表示，“比如客户房貸由他人代還的情況。但汽車、奢侈品、加密貨幣和預付卡等其他資產的流動也值得關注。任何實現價值從A轉移到B的途徑都可能是線索。”

德國外籍人口因移民與庇護政策增加

數百萬人為尋找工作和逃離衝突遷入該國

來源：聯邦統計局

此次打擊行動正值移民問題引發激烈辯論及德國選擇黨（AfD）極右勢力崛起的背景下。德國是全球五個收容了約三分之一難民的國家之一，聯合國數據顯示。

難民湧入催生了非正規支付服務的需求，因為難民家屬往往更難、更昂貴甚至完全無法通過母國的正規金融系統匯款。更復雜的是，部分難民來自受西方制裁的國家。

彭博社採訪了數名哈瓦拉（hawala）匯款使用者。以化名"莫莫"的波恩伊朗人為例，因知曉該渠道非法而要求匿名。他通過哈瓦拉為伊朗的殘疾兄弟支付護理費——這個因制裁被西方銀行迴避的國家，每筆交易他需向店主支付約10歐元，隨後款項會匯入其伊朗賬户並收到短信確認。

倫敦大學亞非學院高級講師喬納森·埃爾坎布拉克指出：“大部分資金流動並非犯罪所得，也非用於資助恐怖主義，而是出於支付家庭開支、投資或醫療費用等日常需求。”

聯合國表示，降低移民向家人匯款的成本是縮小經濟不平等差距的關鍵，並建議調整法律監管框架、提升透明度及促進市場競爭。就連德國政府也承認，在阿富汗援助項目中，當哈瓦拉成為挽救生命或實施關鍵項目的唯一途徑時，他們允許受助方使用這種傳統匯款方式。

喀布爾一位同時經營哈瓦拉業務的貨幣兑換商。攝影師：Marcus Yam/洛杉磯時報/Getty Images德國聯邦金融監管局的Rodolphe指出，理想狀態下，援助機構或聯合國應考慮建立自有的援助款項支付渠道。她強調哈瓦拉常被犯罪分子利用，這些人往往通過剝削難民牟利。

近期案例中，巴伐利亞警方去年破獲一個既經營哈瓦拉業務，又通過偷渡敍利亞人至德國獲利數萬歐元的犯罪團伙，該團伙還涉嫌實施兩起綁架案。

在德國迄今最大的哈瓦拉案件中，杜塞爾多夫法院2021年對五名被告判處最高四年零兩個月監禁。法庭文件顯示，這些人為敍利亞難民和大客户處理的資金超1.5億歐元，主謀珠寶商從中獲取至少144萬歐元佣金。

“全球僅有少數幾個國家資金轉入極其困難，”羅道夫表示，“但這些國家都屬於高風險地區，原因顯而易見：戰爭、恐怖主義、毒品交易。正因如此，銀行和支付公司紛紛撤離。當地大部分資金往來都存在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