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頂級輪胎製造商供貨的橡膠種植園被曝虐待勞工——彭博社

2024年11月，利比里亞Salala橡膠公司種植園內，乳膠滴入綁在橡膠樹上的收集桶中。攝影師：Etinosa Yvonne/彭博社 精彩節目不容錯過。立即訂閲《The Big Take》每日播客。

## 深度調查

橡膠種植園深陷性剝削醜聞

20:27

多年來，一家為全球頂級輪胎製造商供應原料的橡膠棕櫚油公司不斷被曝出種植園性脅迫醜聞。Socfin（全稱Société Financière des Caoutchoucs）聲稱已採取改進措施，但彭博社獨家調查顯示此類指控仍持續蔓延。本期《The Big Take》播客中，主持人Sarah Holder與彭博記者Sheridan Prasso深入探討：為何此類惡行屢禁不止？一項新歐盟法規如何為Socfin等企業提供改革動力？延伸閲讀：橡膠大亨種植園內的"性換工作"陰影*終端用户請點擊此處訂閲。*以下為經過簡編的對話實錄：

**Sarah Holder：**去年，彭博社記者Sheridan Prasso探訪了利比里亞最大的橡膠種植園之一。

**謝里丹·普拉索：**這是一片非常廣闊的種植園，總面積相當於芝加哥市的兩倍。放眼望去盡是成排成行的綠色——數百排整齊對稱的橡膠樹，一望無際。

**霍爾德：**這裏被稱為利比里亞農業公司種植園，是歐洲企業索芬集團在亞非地區擁有的十餘個橡膠和棕櫚油種植園之一。索芬雖非全球最大橡膠和棕櫚油供應商，但在非洲部分地區舉足輕重。

**普拉索：**就其運營國家及當地經濟影響力而言，索芬具有超乎尋常的重要性。例如在利比里亞，它是僅次於凡士通的第二大橡膠生產商，而橡膠佔該國出口總量的三分之二。作為重要僱主，它對利比里亞經濟至關重要。

**霍爾德：**其棕櫚油最終進入雀巢等食品製造商的原料清單，橡膠則供應給大陸、普利司通和米其林等全球頂級輪胎製造商。謝里丹探訪的利比里亞種植園年產橡膠2.8萬公噸，僱有4000餘名員工，包括一位化名麗貝卡的年輕女性。為保護其隱私我們不便透露詳情，只告知她是一位育有幼子的割膠工。

**普拉索：**割膠工需要逐棵切割橡膠樹皮，在樹上懸掛小杯收集樹液——類似採集楓糖漿的原理。乳膠從切口滴入杯中，經凝固乾燥後即成為天然橡膠，這正是橡膠的原始形態。

**霍爾德：**和許多同事一樣，麗貝卡一生都生活在種植園裏。這裏是當地唯一的僱主，她的生存完全依賴這份工作。

**普拉索：**她在利比里亞內戰連綿不斷的年代長大。沒有受過教育，身無分文也沒有積蓄，無法前往大城市從事餐廳服務之類的工作。她甚至沒有離開的途徑。

**霍爾德：**種植園正式員工的日薪是5.5美元。但麗貝卡和大多數工人一樣屬於合同工，這意味着她收入更低，卻要比正式員工支付更多伙食費和子女學費。而且她每天能否獲得工作指派，完全取決於主管的選擇。

**普拉索：**麗貝卡告訴我，早晨上工時主管會説"不和我上牀就別想幹活"。有時她會遇到不提出這種要求的主管，但更多時候會遇到多個主管輪番脅迫。她時刻面臨着靈魂拷問：怎麼讓孩子吃上飯？怎麼保住工作？如何拒絕這些不斷索要性交易的主管們？

**霍爾德：**這種情況發生的頻率是？

**普拉索：**當我詢問麗貝卡"他第一次索要性交易是什麼情形"時，她回答"他説想要我，我拒絕説我有丈夫"。我原以為只是偶發事件，但沉默後她承認不止一次。當我追問是否超過十次、五十次時，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身體，最終低聲説"每天都會被要求用性交易換取工作機會"。

主持人： 本期節目聚焦：非洲歷史最悠久的橡膠與棕櫚油企業Socfin長期存在的工人虐待問題調查——為何此類行為屢禁不止？一項新法規或將為此類企業提供改革動力。我是莎拉·霍爾德，這裏是彭博新聞社的《深度聚焦》。

霍爾德： 彭博社記者謝里丹·普拉索採訪了包括麗貝卡在內的八名女性，她們聲稱必須在Socfin種植園以性交易換取工作機會。另有八位受訪者（含退休教師和社區維權人士）公開證實曾親耳聽聞類似遭遇的女性傾訴。謝里丹指出，關於Socfin基地性騷擾的投訴已持續多年。

普拉索： 約十年前起，利比里亞、塞拉利昂等國的本土非政府組織陸續發佈這些種植園惡劣狀況的報告，並向管理層提出質詢。Socfin回應稱"既然無人向警方報案，指控可能不實"。長期以來，公司以西方思維看待這些指控——若真存在報道中描述的強姦、性脅迫或主管日常索賄現象，受害者理應報警。但這完全不符合非洲農村種植園的實際情況。

霍爾德： 八名受訪女性均未就性勒索提出正式投訴。

**普拉索：**實際上人們並沒有可以投訴的警察渠道來提出這類申訴。如果你真的投訴了，就會失去生計，無法養活自己的孩子。因此，這些女性因試圖發聲而長期面臨的報復，使得公司在很長時間內未能真正認識到其許多種植園存在非常深刻且系統性的問題。

**霍爾德：**自19世紀90年代以來，Socfin公司一直在生產橡膠和棕櫚油。它始於比利時剛果，在國王利奧波德二世的統治時期。

 **普拉索：**Socfin是少數從殖民時代延續至今仍在運營的橡膠和棕櫚油生產商之一。隨着20世紀60年代非洲各國獨立浪潮的興起，它失去了大量資產，但在90年代和2000年代非洲私有化浪潮中，它又開始重新獲得並擴展這些資產。當時Socfin獲得了大量突然被私有化的特許經營權，同時那些希望吸引外國投資者的內戰剛結束的國家也提供了機會。

**霍爾德：**如今，Socfin有兩位所有者。其中一位是文森特·博洛雷，他有時被稱為法國的魯珀特·默多克。他的財富價值約90億美元——通過其控股公司博洛雷SE，他是法國媒體公司維旺迪的最大股東。

**普拉索：**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企業集團，作為他擁有的電視、廣播和報紙帝國的一部分，他越來越多地推動一種右翼保守議程。

**持有人：**博洛雷是法國最富有的人之一。通過他的控股公司，他還擁有Socfin約35%的股份。

**普拉索：**他長期堅稱，由於自己是少數股東，因此對Socfin的任何行為都不負責，也不參與日常管理。

**持有人：**那應該是另一位共同所有者。

**普拉索：**負責日常管理的是比利時商人休伯特·法布里。他的父親與Socfin帝國最初的創始人有關聯。

**持有人：**法布里拒絕就此事接受採訪，博洛雷及其控股公司的發言人也拒絕置評。多年來，非營利組織一直對Socfin的勞動和環境實踐表示擔憂，直到2016年，部分Socfin客户開始推動改革。

**普拉索：**尤其是雀巢公司，開始要求Socfin改進某些做法。這種壓力來自消費品公司，它們意識到情況正在發生變化，必須確保供應鏈反映出對可持續性和良好勞動實踐的更廣泛承諾。

**持有人：**Socfin同意與名為"地球蟲基金會"的瑞士非政府組織合作，制定一些社會責任準則，並評估性虐待和其他問題的指控。多年來，越來越多的指控浮出水面。2023年，地球蟲基金會開始進行審計，採訪了Socfin八個種植園的數百名工人。在所有審計的種植園中，地球蟲基金會都發現了證實這些性騷擾指控的可信證據。此外還有許多其他問題。

普拉索： 長期以來，索芬公司一直面臨指控，稱其支付工人低工資，未充分提供工作所需的防護裝備，或從工資中扣除裝備費用。公司近期進行了內部審計以核實這些指控，確實發現部分工人仍每天工作12小時且無加班費。

霍爾德： 在五個種植園，Earthworm組織發現了支持部分（但非全部）勞工權益與安全違規指控的證據。公司表示正在採取措施整改這些問題。訴訟和投訴還指控索芬造成環境破壞。

普拉索： 根據最新審計報告，許多種植園存在飲用水困難的問題。

霍爾德： 該公司還被指控侵佔農田、摧毀村莊，且未對搬遷居民進行充分補償。

普拉索： 因此，土地、勞工、環境問題依然懸而未決，尤其是性騷擾甚至強姦指控。

霍爾德： 索芬公司未對Earthworm的調查結果提出異議。公司表示已採取措施應對性騷擾問題，包括髮布系列行動計劃。

普拉索： 比如張貼"禁止性交易"標識，加強反性騷擾培訓政策。但2024年底我實地考察時，民眾反映毫無改善——張貼標語、增加培訓或強化政策根本無法解決這個系統性難題。

持有人： 公司發言人通過郵件表示，Socfin已獲得多項環保認證，並"擁有根深蒂固的承諾和動力來維持最高可持續發展標準"。接下來，我們將探討為何一項新的歐盟法律可能很快迫使Socfin做出改變。

**持有人：**2024年，歐盟通過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立法。該法案旨在要求企業對其供應鏈中違反環境、勞工和人權的行為負責。且該法律具有強制力。當2027年生效時，監管機構可對違規企業處以年收入5%以上的罰款。以Socfin為例，其2023年收入約為10億美元（這是我們能獲取完整數據的最後一年——因為去年九月所有者已將公司私有化）。彭博社的Sheridan Prasso指出，這項法律可能深刻改變橡膠種植園所有者與勞工之間的權力關係。

**普拉索：**這完全改變了遊戲規則。這是全球範圍內通過的最嚴苛法律，要求控股公司對供應鏈末端發生的事件負責。任何對當地居民造成傷害的行為——無論是由於疏忽還是故意縱容——只要非洲的"麗貝卡們"能證明企業直接導致了傷害，受影響者都可以提起訴訟。

**持有人：**這如何改變了Socfin客户對這些報道和指控的反應？

**普拉索：**我認為歐洲各國必須各自實施涉及罰款的措施——在森林砍伐案例中可能涉及進口禁令。罰款金額相當可觀，而訴訟威脅更為重大。這似乎正在提高終端供應商的緊迫感，不僅索芬可能根據這些新法律被起訴，米其林、大陸集團、普利司通，甚至雀巢也可能面臨訴訟。

**霍爾德：**雀巢已不再直接從索芬採購產品，但索芬的棕櫚油仍是其供應鏈的一部分。

**霍爾德：**當你向這些公司告知調查結果時，他們作何回應？

**普拉索：**雀巢表示他們重視供應商合作，致力於共同建立最佳實踐。長期以來，他們要求供應商必須獲得環境可持續性認證。

**霍爾德：**謝里丹還詢問了輪胎公司高管對索芬種植園"性換工作"要求的反應。

**普拉索：**米其林首先表示，儘管他們直接從利比里亞LAC公司採購，但不知道索芬種植園存在性換工作現象——即使包含整改計劃的審計報告就公佈在索芬官網上。其CEO稱若早知情，絕不會與縱容此類行為的企業合作。而普利司通則承認知情，並表示自發現後一直協助該企業改進操作規範。

**霍爾德：**但謝里丹指出，她在調查中發現一個關鍵問題——紙面上的行動方案和最佳實踐…往往難以轉化為實際改變。

**普拉索：**尤其典型的是他們設立的性別委員會。每個種植園的性別委員會本應受理女性投訴，調查性侵指控並核實真偽。但審計報告顯示，這些委員會大多形同虛設——沒有辦公場所、聯絡方式無人知曉、從未實際運作，純粹是掛名機構。

**霍爾德：**歐盟新法規能否解決Socfin種植園的積弊，仍是未知數。

**霍爾德：**那些長期從事權益倡導的受訪者們，他們對這種新出現的緊迫性是否抱有希望？

**普拉索：**首先，2027年實施期限還有些遙遠。對於2025年實地改善工作條件的人們來説，讓麗貝卡再忍受兩年性剝削實在太過漫長。

**霍爾德：**目前利比里亞某種植園已出現轉機——但並非Socfin旗下。2024年8月Socfin出售薩拉拉橡膠公司後，新業主開始解決工人長期抱怨的安全裝備缺失、醫療資源匱乏及種植園惡劣生活環境等問題。

**普拉索：**新主人是一位在利比里亞工作多年的印度商人，名叫吉蒂。

**霍爾德：**這是烏普吉特·辛格·薩赫德瓦的簡稱。薩赫德瓦表示他不知曉性侵或騷擾的報道，也沒有閲讀過蚯蚓組織的審計報告。但他同時承諾會遵循Socfin公司的行動計劃。

**普拉索：**吉蒂接手後立即做出了一些改進。他首先翻修了工人住房，為原本物資耗盡的診所（醫院/診所）購置了醫療用品，還訂購了救護車。他翻新了工人子女就讀的學校，並開始為種植園800名工人的孩子提供每日校餐——熱騰騰的飯菜。

**霍爾德：**他是否針對"性換工作"指控背後的系統性問題採取了措施？

**普拉索：**他還改革了薪酬制度——從必須完成定額才能獲得報酬，改為按實際產量計酬。這緩解了工人為完成任務承受的壓力，因為部分問題正源於男性工人為完成指標僱傭女性從事外圍雜務。

**霍爾德：**比如清洗橡膠樹採膠杯這類外圍工作？

**普拉索：**但男性有時會脅迫女性發生性關係，否則拒付報酬，這在種植園很普遍。吉蒂也改革了這個制度——現在採膠杯清潔工成為正式僱員，月薪100美元（原為15美元或性要求）。他還取消了應急借款的高利貸模式，工人遇醫療緊急情況可預支工資且免息分期償還。通過這類多方面的改進，他切實改善了工人處境。這清楚地表明：或許只需對這些種植園的管理方式稍加改革，就能顯著優化整個工作體系，大幅提升工人的勞動條件。

**提問者：**在新領導層上任後，您是否有機會與其中一些女性交談？是否瞭解到她們在性騷擾和虐待經歷方面有任何變化？

普拉索： 我11月到訪種植園時，它才重新開放一週。自那以後，仍存在一些動盪問題。有些人沒能重新獲得他們想要的工作，或是遇到旱季，還有一些野火發生。因此，目前的情況還不太穩定。但長期來看是否會有改善，我們還需觀察。本期節目由：大衞·福克斯製作；高級製作人：娜奧米·沙文；編輯：羅伯特·弗裏德曼和特蕾西·薩繆爾森；高級編輯：伊麗莎白·龐索特。執行製作人：妮可·比姆斯特伯；音效設計/工程師：亞歷克斯·杉浦；事實核查員：阿德里安娜·塔皮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