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戰對峙，誰會先眨眼？——彭博社

唐納德·特朗普與習近平2017年會晤。

攝影師：沈啓來/彭博社 精彩不容錯過。立即訂閲《大事件》每日播客。

## 大事件

特朗普與習近平的貿易高壓對峙

18:41

隨着特朗普與習近平之間的貿易戰持續升級，全球經濟學家都在追問同一個問題：誰先眨眼？

在本期《大事件》播客中，彭博社的劉約翰與詹妮弗·韋爾奇將與主持人戴維·古拉共同探討：兩國元首重回談判桌需要哪些條件？中國經濟現狀如何影響其貿易戰立場？為何強硬策略這次可能失效？

深度閲讀：特朗普與習近平正在為一場無人想要的戰爭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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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經過輕微編輯的對話實錄：

**戴維·古拉：**美中僵局持續升級，正引發全球範圍內的經濟不確定性。

BTV: 彭博社最新報道稱，中國正在升級當前的貿易戰…

BTV: 短期內似乎不會出現國事訪問、局勢緩和甚至高層會談的跡象…

古拉: 過去兩週，美國對華商品加徵145%關税，中國則以125%關税和關鍵稀土出口限制作為反制。

特朗普》 : 中國想達成協議，只是還沒找到合適方式。他們骨子裏驕傲——習主席就是個驕傲的人。

詹妮弗·韋爾奇: 目前事態發展似乎偏離了特朗普總統的預期軌道。

古拉: 詹妮弗·韋爾奇曾在特朗普首屆政府及拜登任內主導國家安全委員會對華政策，現任彭博經濟首席地緣經濟分析師。

韋爾奇: 特朗普總統的慣用手法是施壓。雙方策略截然不同——他自詡不可預測且手段強硬，而北京方面尤其是習近平主席在談判中極具章法，注重議程框架與事前準備。特朗普的出牌方式常讓中方陷入被動。

古拉：中國方面已表示願意進行談判。週三，北京任命了談判負責人。但接近中國政府的消息人士向彭博社透露，習近平主席希望看到白宮以更尊重的態度對待談判，並要求特朗普政府在關税問題上採取更一致的立場。這引出一個問題：全球兩大經濟體陷入僵局之際，特朗普總統和習近平主席誰會先讓步？

**劉約翰：**中國在感受到美方展現一定誠意前，不會參與談判。

古拉：劉約翰是彭博社大中華區執行主編，常駐北京。

**劉約翰：**我認為中方主要擔憂在於，若與華盛頓展開拉鋸式談判，達成的任何協議都可能被推翻或遭美方反悔。特朗普政府的某些舉動不僅會讓中國政府難堪，更會讓習近平主席難堪。這無疑是中方最關切的問題，他們必須確保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古拉：**我是大衞·古拉，這裏是彭博新聞社的《深度解析》。本期節目將探討：特朗普與習近平重返談判桌所需條件、中國經濟現狀如何影響其貿易戰立場，以及為何此次強硬策略可能難以奏效。

古拉：當特朗普總統本月早些時候宣佈對約60個貿易伙伴全面加徵關税時，他兑現了一項重大競選承諾。

特朗普： 上任第一天我們就會廢除拜登經濟學，重新讓MAGA經濟學當家。

特朗普： 我們將直接針對中國，不會再依賴他們分毫。

古拉：雖然中國長期是特朗普的矛頭所指，但本輪關税的規模和範圍仍令北京措手不及。不過彭博社的劉約翰表示這並不意外

劉： 我對他們的意外感到意外，因為特朗普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其競選承諾，不是嗎？他曾在競選時宣稱要將對華關税提高到60%以上。就職後中國國內對此還存有僥倖心理，但他確實這麼做了。中方則反覆強調若關税落地必將反制。據我觀察，美方對中方如此迅速強硬的反擊也頗感意外。

古拉： 在美國，相關報道鋪天蓋地。中國國內輿論場對此事的討論熱度如何？

劉： 全民熱議。全社會形成了堅決反制的強烈共識，習近平主席因強硬回擊而聲望大漲。可以説愛國主義情緒高漲，民眾對政府的支持度攀升。普通百姓、企業主普遍認為中國遭受了不公正對待。但與此同時，憂慮情緒也在蔓延——人們擔憂經濟受損程度以及事態是否會進一步惡化。

**古拉：**約翰，週三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一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增長5.4%，超出預期。中國的經濟狀況如何影響其應對貿易戰的策略？

**劉：**我認為中國經濟保持運行的時間越長，就能堅持得越久。這本質上像是一場膽量博弈，或者説耐力比拼。因此，中國經濟能否持續增長將成為決定戰局的關鍵因素。您提到一季度GDP數據超預期，但這未必真實反映實際經濟狀況——由於美國買家提前下單囤積庫存以規避預期中的加徵關税，一季度出口存在前置效應。這可能掩蓋了中國經濟的一些深層疲軟：尚未解決的嚴重房地產危機、低迷的居民消費意願與支出。政府已承諾並開始實施大規模刺激措施，試圖重振家庭消費和企業投資。隨着關税影響的擴散，預計政府將加大刺激規模。

**古拉：**這將決定美中談判的走向，但另一個關鍵因素是領導人個性。彭博社的珍妮弗·韋爾奇曾在特朗普首屆政府任職，她認為特朗普一貫強調的"交易藝術"將產生重大影響。

**韋爾奇：**在他看來，自己就是交易大師，對吧？他作風強硬。在國內擁有極大政治資本，我認為他正試圖利用這點為談判注入強勢姿態——彷彿帶着美國人民的授權而來，試圖最大限度調動美國的綜合國力，其程度甚至超越歷任總統，不斷挑戰施壓極限。我認為這不僅是他對華策略，也是與所有合作伙伴的談判方式。

**古拉：**在這種對話中，自尊心扮演什麼角色？兩位領導人都是極其驕傲的個體。可以説這如何影響如此重大的談判？

**韋爾奇：**我認為這是當前談判難以取得突破的主要障礙。顯然雙方都承受着巨大壓力，隨着關税措施逐步顯效，痛苦還可能加劇。然而談判卻未見實質進展，事實上雙方仍在互相推諉，我認為根本原因在於誰都不願示弱。特朗普總統尤其如此，在暫緩對等關税甚至電子產品豁免後，他正通過其他方式展現貿易強硬立場，這對中國議題尤為重要——這關乎他競選承諾的政治遺產和首屆任期對華強硬形象的延續。同樣，對習近平主席而言，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領袖，他必須展現中國不再任美國擺佈的立場。此前中國承受了多輪關税打擊，現在需要彰顯捍衞國家利益的決心。

**古拉：**我們已經熟悉了特朗普總統性格的最新表現，但對美國觀眾而言，習近平主席更像一個謎。約翰，您能否為我們描繪一下習近平主席作為領導人的形象？他的應對方式揭示了其治國理政的哪些特點？

**劉：**我認為他是一位展現穩定性、直率作風的領導人，他堅守立場，不會在政策上突然轉向。但與此同時，我認為在緊要關頭，他會做出重大變革。疫情期間，中國實行清零政策，這給經濟和普通民眾帶來了巨大負擔。2022年底，我們開始看到抗議活動，人們走上街頭要求政府結束清零政策。正因如此，他幾乎在一夜之間廢除了該政策。他是一位願意變革的領導者。但在此之前，他已展現出堅定穩健的執政風格，始終明確前進方向。

**古拉：**詹妮弗·韋爾奇分析稱，特朗普總統可能押注於中國的經濟狀況——尤其是債務規模、住房問題及約翰提到的青年失業危機——會迫使習近平讓步。

**韋爾奇：**這是我的個人解讀。他可能未充分預料到北京方面的反擊力度。我認為他試圖通過升級施壓再降級的策略迫使中方退縮，但降級並未發生，如今雙方都維持着極高的關税壁壘。

**古拉：**休息過後，我們將探討中美貿易戰的未來走向，以及北京方面可用於反制額外關税的手段。

**古拉：**當前美中關係緊張局勢嚴峻。從白宮傳出的言論來看，人們可能認為兩國在貿易問題上從未如此分歧。但彭博經濟研究的詹妮弗·韋爾奇指出，特朗普總統和習近平主席此前曾成功達成過協議。

**韋爾奇：**該協議於2020年1月簽署，被稱為第一階段貿易協議。這原本是所謂第二階段談判的起點，旨在解決中國結構性改革等更具爭議性的問題——但這些談判從未真正啓動，部分原因是疫情，部分原因是美中關係持續惡化。現在的問題是，當前緊張局勢可能催生的新一輪談判，是朝着第一階段協議的重演方向（即通過採購協議解決當前貿易失衡問題），還是試圖觸及那些從未開始的第二階段談判所針對的更大結構性議題？我認為政府內部不同成員對此可能有不同看法。關鍵問題在於：特朗普總統的立場是什麼？坦白説，部分答案可能取決於時間線。我認為他在第一階段協議中的主要動機之一，是這份協議簽署於大選年，他可能希望在大選前將美中貿易戰擱置並解決。**古拉：**詹妮弗指出必須注意，雖然特朗普總統無需競選連任，且似乎對貿易戰的影響不太擔憂，但他在國會的許多盟友並非如此。而中期選舉即將到來。**韋爾奇：**這可能成為他的動力，促使談判目標降低到類似第一階段協議重演的程度。但在我看來，這目前仍是價值百萬美元的問題。這也是談判進展有限的重要原因之一。

**古拉：**隨着僵局持續，美中兩國都在尋求其他貿易伙伴。特朗普政府已開始與中國主要經濟競爭對手接觸——部分總統經濟顧問昨日會晤了日本領導人，未來數週還計劃與韓國、印度展開磋商。習近平主席則先後訪問了越南、柬埔寨和馬來西亞，約翰·劉表示中方正尋求提升與歐盟的貿易關係。

**劉：**特朗普不僅對中國加徵關税，還對許多美國盟友如歐洲、東南亞國家採取了同樣措施。這為中國提供了介入機會，將自身塑造為全球經濟穩定力量，與北京所描繪的"反覆無常、漠視他國、唯利是圖"的華盛頓形象形成對比。習近平本週正在東南亞訪問，他在越南呼籲與中國攜手抵制全球單邊霸凌行徑，顯然暗指美國。有消息稱多位歐洲領導人將於年內訪華出席峯會，這或成中國深化歐中關係的契機。但其他國家是否會真心接納中國仍是未知數——在亞洲，日本、印度、菲律賓等與中國存在領土爭端的東南亞國家不會迅速倒向中國；在歐洲，中國在政治、輿論、經濟上支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行為已引發多國反感。中國試圖強化這些關係時必將遭遇猜疑。

**古拉：**您將當前局勢比作膽小鬼博弈，我想知道中國還能堅持多久，習近平主席在經濟形勢變得困難之前拒絕談判的緩衝期有多長？目前對此有何判斷？

**劉：**我認為習近平在這場膽小鬼博弈中的緩衝跑道非常長。毫無疑問，中國民眾廣泛支持反擊行動，這意味着人們願意承受更多痛苦，如果這是對抗美國必須付出的代價。另一個關鍵點是中國政府有在困難時期向本土企業和家庭轉嫁負擔的歷史，新冠疫情就是明證。世界上很少有國家能像中國這樣實施強力封控。這些事實表明，他們有能力將這場博弈持續很長時間。

**古拉：**也就是説，特朗普總統短期內可能等不到那通電話。

**劉：**這源於中美文化動力的本質差異。中方堅信工作層面應該由習近平指定代表與特朗普指定代表反覆磋商，敲定所有協議細節。只有在協議完全達成且各方滿意後，習近平才會出面握手簽約。而特朗普總統總想直接通過元首熱線一對一解決問題，這完全不符合中國政治運作方式，也不是習近平的行事風格。

古拉：那麼，回到那個關鍵問題：誰會先示弱？我分別詢問了華盛頓的詹妮弗·韋爾奇和北京的約翰·劉。

劉： 先示弱的一方會立即得到對方的快速回應。如果特朗普總統先讓步，中方將給出積極反饋，因為他們同樣迫切希望擺脱僵局。若中國先妥協，華盛頓方面很可能會如釋重負。

韋爾奇：我認為雙方都不會公開明顯地退讓。由於彼此都需維護尊嚴，對話可能會先在較低工作層級悄然展開，最終為領導人會談鋪路。這是我的預測，讓我們拭目以待最終結果。

本期節目製作團隊：大衞·福克斯、蕾切爾·路易斯-克里斯基、副執行製片人朱莉婭·韋弗；高級製片人：娜奧米·沙文；編輯：帕迪·赫希、約翰·劉、詹妮弗·韋爾奇和克里斯·安斯提；高級編輯：伊麗莎白·龐索特；執行製片人：妮可·比姆斯特伯；音效設計/工程師：亞歷克斯·杉浦；事實核查：阿德里安娜·塔皮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