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斷美國是否陷入衰退 - 彭博社

傑羅姆·鮑威爾於4月16日在芝加哥經濟俱樂部活動上發表講話。

攝影師：傑米·凱爾特·戴維斯/彭博社 精彩內容不容錯過。立即訂閲《每日大事件》播客。

## 深度解讀

如何判斷我們是否陷入經濟衰退

16:05

在關税政策反覆、通脹憂慮重燃和金融市場動盪中，美國人不禁質疑：經濟氛圍是否反映了真實經濟狀況？我們是否正走向衰退？

本期節目中，彭博資深市場編輯兼專欄作家約翰·奧瑟斯與主持人戴維·古拉共同探討官方與非官方衰退指標，解析當前經濟態勢對未來走勢的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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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經過簡略編輯的對話實錄：

**戴維·古拉：**面對反覆無常的關税政策、捲土重來的通脹擔憂以及金融市場的劇烈波動…所有人心中都縈繞着同一個問題：我們是否正滑向經濟衰退？

早在上週…高盛就表示經濟衰退的可能性較大。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也持相同觀點，他在特朗普總統對華首輪互徵關税生效後接受福克斯商業頻道採訪時表示…

***瑪麗亞·巴蒂羅姆：***您個人是否預期會出現經濟衰退？

***傑米·戴蒙：***此刻我更傾向於參考我們經濟學家的意見，但我認為這很可能是最終結果。

**古拉：**但隨後…特朗普暫停了部分關税措施，高盛也撤回了衰退預測。週三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分享了聯儲的經濟展望。

***傑羅姆·鮑威爾：***儘管不確定性和下行風險加劇，美國經濟仍處於穩健狀態。勞動力市場處於或接近充分就業水平。通脹已大幅下降，但仍略高於我們2%的目標。

**古拉：**鮑威爾還透露，早期數據顯示GDP增速放緩但未逆轉。然而消費者信心指數接近歷史低點…社交媒體上各種生活細節都被視為"衰退信號"，似乎預示着經濟即將下滑。

***抖音用户1：***想知道我今天看到最離譜的衰退信號嗎？有家貝果店在宣傳免費送水。

***抖音用户2：***科切拉音樂節60%的普通門票買家使用"先買後付"方式購票…

**古拉：**其中有些…比其他情況更*嚴重…

***TikTok3：***這是我的經濟衰退指標。凱蒂·佩裏上太空…快閃活動又流行起來了。前幾天在中央車站看到一場，我説這可是時代的不祥之兆…

**古拉：**總體結論是…氛圍不對勁。那麼，我們正走向衰退嗎？如何判斷是否進入衰退？這個標籤到底有多重要？

我是大衞·古拉，這裏是彭博新聞的《深度解析》。本期節目邀請彭博高級市場編輯兼觀點專欄作家約翰·奧瑟斯，幫我們解讀官方與非官方的衰退指標，並展望未來。

**古拉：**約翰，先從經濟學101的基礎問題開始，什麼是經濟衰退？請下個定義。

**約翰·奧瑟斯：**這問題比你想的複雜。首先，衰退不僅指增長放緩，而是經濟總量實際收縮——這種情況並不常見。最常用的衡量指標是國內生產總值，最顯著的症狀是失業率上升。

標準簡易定義是GDP連續兩個季度負增長。但這只是簡化版定義。

最終就像波特·斯圖爾特對色情的定義：“我看到就知道”。剛剛引用的是最高法院判決詞。但一般來説，如果你需要懷疑是否處於衰退中，那很可能還沒到。真到了衰退，你自然會清楚感知。

**古拉：**當人們看到經濟衰退時，誰能真正識別它？據我所知，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在判定我們是否確實處於衰退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奧瑟斯：**是的。美國對經濟衰退的默認定義就是NBER的判定。這個由頂尖學院派經濟學家組成的機構，背後有強大的政府支持。他們會綜合考量諸多因素，當然失業率和國內生產總值是最關鍵的指標。

但從歷史研究和數據分析的角度來看，NBER方法存在明顯缺陷。雖然對追溯研究經濟衰退期的表現非常權威，但即時判斷幾乎毫無用處——因為經濟衰退需要持續數月才能確認。

如果你是企業決策者或股市投資者，等到NBER正式宣佈衰退時，一切為時已晚。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NBER直到12月1日才發佈公告，那時雷曼兄弟早已破產，股市跌幅近50%。

對即時決策而言，NBER毫無助益。但作為事後分析的基準，它仍是黃金標準。

**古拉：**有些機構的反應更為迅速，比如大型金融機構的經濟學家們。當前（2025年）有哪些機構正在預警我們將要步入衰退？

**作者：**點名道姓是件棘手的事。嗯，現在很少有人百分百確定會出現經濟衰退，這很有趣，因為兩年前不少人曾斷言衰退必至，結果卻並未發生。

大體而言，在"解放日"關税政策出台後，華爾街幾乎所有人都正式調高了經濟衰退的概率預估。但更重要的是，關税環境帶來的巨大不確定性本身就會顯著增加經濟放緩的可能性。這裏最耐人尋味的是軟數據與硬數據的背離…

**古拉：**這是情緒指標數據。

**作者：**對，雖然是情緒數據，但部分反映的是非常實際的感受。比如ISM供應管理協會調查會詢問：你支付的採購價格在上漲還是下跌？你在增加還是減少庫存？等等。所以這雖然是問卷調查且包含情緒成分，但並非純粹的情緒指標。

目前軟數據暗示我們已陷入衰退。過去幾個月中小企業信心和消費者信心的下滑幅度，在歷史上只有進入衰退期時才會出現。但另一方面，硬數據表現尚可——最新失業率數據正常，通脹也正在穩步回落。

用專業術語説，硬數據目前仍可能只是週期中段放緩，從最關鍵的數據指標來看，基本沒有證據表明我們已處於衰退之中。當前形勢主要源於眾所周知的貿易政策劇變，以及市場參與者對此的即時反應如何改變着他們的決策。

**古拉：**我很好奇，當你觀察銀行對經濟衰退概率的預測與它們實際採取的行動、自身佈局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脱節？

**奧瑟斯：**就銀行而言，我並未看到它們真正大規模收縮業務。像傑米·戴蒙這樣的人除非當真，否則不會像過去那樣樂觀。像他這樣的金融領袖不會無故唱衰經濟，除非確實認為有必要且負責任地發出警告。傑米·戴蒙的職業生涯充滿戲劇性，但他從不危言聳聽。

因此，我最關注未來幾周製造業企業的財報，尤其是那些大量進出口實體商品（而非服務）的企業——那時我們才能真正看清形勢。但我確實相信銀行關於準備迎接艱難時期的表態。

**古拉：**華爾街經濟學家已更新預測，而像Polymarket這樣的預測市場參與者也在發聲。

廣告回來後，我們將探討市場預期與約翰的頂級衰退指標…我正在與彭博社高級市場編輯、彭博觀點專欄作家約翰·奧瑟斯對話。

**古拉：**你在專欄中寫過這個——博彩市場及其參與者對經濟衰退可能性的判斷。當你觀察Polymarket這類平台時看到了什麼？

**作者：**Polymarket（您可能記得這家機構在大選期間被不太公正地指責帶有右翼或親特朗普傾向）年初預測經濟衰退概率略低於20%，這一數字略顯悲觀。在特朗普撤回主要互惠關税並實施90天暫停期之前，該概率曾突破60%。目前，我們仍認為今年年底前出現經濟衰退的概率超過50%——這需要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正式宣佈，或GDP連續兩個季度負增長來觸發。這意味着您不應押注於此，除非您認為衰退可能已經開始。

參與Polymarket的交易者確實押上了真金白銀，因此必須認真對待他們的預測。人們這種預期本身就可能形成自我實現的預言——當大眾據此調整行為、縮減開支時，經濟衰退便會真的發生。

**古拉：**約翰，我們討論了專業經濟學家判斷經濟衰退的統計數據。現在能否談談那些非官方指標？它們或許能幫助我們感知經濟現狀和未來走向。您是否關注某些"軟性信號"——比如顯示經濟氛圍不對勁的微妙跡象？

**作者：**就我關注的指標而言，聯邦快遞(FedEx)股價的持續低迷確實令人擔憂。要知道，如果要找一個比聯邦快遞更能純粹反映全球化和經濟活動水平的指標，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其股價下跌不僅反映"全球化陷入困境，快拋售聯邦快遞"的宏觀判斷…

人們正在審視自己的財務狀況，同時關注公司的表態，並認為最好及時退出。順便説一句，這暗示着經濟正在放緩。這一點確實讓我感到相當擔憂。

另一個雖不絕對可靠但值得關注的指標是金屬市場——畢竟大量真實投資者用真金白銀參與交易，可能形成自我實現的預言。黃金與銅的比值（即一盎司黃金能兑換的銅量）已達到歷史峯值。銅通常在經濟向好時被買入，尤其是當中國推進電氣化建設、或當汽車和房屋建造需求旺盛時。

而黃金則是人們擔憂時的避險選擇，當你不知如何處置資金時，就會選擇這種閃閃發光的金屬來保值。因此我將這個指標視為經濟狀況不佳的重要信號。

**古拉：**綜合審視所有硬數據和軟數據後，您如何看待當前經濟——我們是否處於衰退中或正走向衰退？

**奧瑟斯：**這正是最令人煎熬的部分。關鍵取決於貿易狀況。如果對中國商品徵收的140%關税持續任何一段時間，經濟衰退將不可避免。我看不出有任何避免的可能。

世貿組織最新預估顯示，在此關税水平下，美國從中國的進口將下降70%。考慮到這些進口商品的重要性，短期內根本無法從其他渠道獲得充足替代。這將導致物資短缺，工廠將被迫停工。

如果我們真的堅持目前制定的關税政策，經濟衰退將不可避免。如果沒有發生衰退，我反而會感到驚訝。我對貿易政策走向的最佳猜測是，它造成的破壞足以讓我們在今年年底前陷入國家經濟研究局定義的衰退。

**古拉：**這裏有個宏觀思考題。我很好奇將衰退命名為"衰退"這件事本身的重要性。回到你開頭説的——當你看到時就知道了。如果人們正經歷經濟困境，他們自己就清楚當今經濟的現實情況，那麼從技術層面是否將某種情況標註為衰退真的很重要嗎？

**奧瑟斯：**可能確實有點重要，因為這涉及喬治·索羅斯提出的概念。這位對沖基金經理將整個投資理念建立在反身性理論上，即市場能夠自我實現預期。

以通貨膨脹為例，如果你認為物價將上漲，就會立即採購商品，甚至提前囤積不需要的東西。這種集中採購行為推高價格，反而催生了通脹。同理，如果人們恐慌性拋售債券導致利率上升，就會對經濟產生實質性影響——因為債券利率對整體經濟至關重要。所以正式宣佈衰退確實會產生實際影響。

不過，過去10到20年的經驗，尤其是拜登任期的情況表明，這種影響可能有限。

硬數據清楚地顯示，拜登任內並未出現整體性衰退。雖然GDP增長率曾連續兩個季度微幅下滑，但據我所知，從事經濟學研究的人裏，真正認為那屬於實質性衰退的寥寥無幾。

話雖如此，你只需看看選舉中發生的事，只需在街頭行走時稍微留意這個國家的任何角落，對絕大多數人而言，經濟衰退感早已存在。他們正是據此採取行動。

**古拉：**你認為喬治·索羅斯會認為我們這場對話就是反身性的例證嗎？我們討論當前普遍存在的衰退預感或即將來臨的衰退，這種討論本身是否會加速其實現？

**奧瑟斯：**確實。媒體從業者常被如此指責，但其中不無道理。政客面對在野黨批評經濟時總會説"你們在唱衰經濟，如果停止負面言論經濟本可好轉"。這種説法成立。不過你我這場對話倒不至於讓人拋售股票或關閉工廠。

但喬治·索羅斯必定會指出，當時代精神、集體情緒形成共識，越來越多人討論這些話題時，對現實的認知確實會改變現實本身。

**古拉：**約翰，非常感謝你的見解。

**奧瑟斯：**謝謝。

本期節目製作：朱莉婭·普雷斯；高級製作人：娜奧米·沙文；編輯：亞倫·愛德華茲、特蕾西·薩繆爾森、莫莉·史密斯；高級編輯：伊麗莎白·龐索；副執行製作人：朱莉婭·韋弗；執行製作人：妮可·比姆斯特伯；音效設計/工程師：亞歷克斯·杉浦；事實核查：阿德里安娜·塔皮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