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奇蹟經濟”即將終結，無論誰贏得大選——彭博社

快速移民、房地產財富激增以及中國對原材料的無盡需求，曾推動澳大利亞創下發達國家中最長的增長紀錄。如今，這些支柱開始動搖。

攝影師：伊莎貝拉·摩爾/彭博社無論誰贏得本週六的聯邦大選，都將面對一個無可迴避的現實：支撐澳大利亞30年"經濟奇蹟"的三大支柱正在崩塌。

快速移民潮、房地產繁榮與中國對資源的旺盛需求，曾締造了發達國家豔羨的增長傳奇。但隨着壓力顯現，工黨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內塞與中右翼反對黨領袖彼得·達頓正向生活水平下滑的選民兜售截然不同的藍圖。

觀看視頻：澳大利亞的好運為何耗盡

本次大選情膠着的關鍵選區包括：悉尼本尼龍區——移民激增加劇了住房危機；亨特煤礦區等鄉村選區——正艱難應對能源轉型；以及墨爾本庫揚選區——獨立議員聯盟已成為澳政壇第三極。

民調顯示5月3日大選將難分伯仲，多數專家預測獲勝者將組建少數派政府，需聯合小黨派和獨立議員獲得議會多數。美國總統特朗普的陰影籠罩選戰，兩位領導人都自稱最能應對其關税攻勢與"美國優先"政策。

澳大利亞家庭負債持續攀升

儘管人均經濟產出萎縮，澳大利亞人仍揹負更多債務

數據來源：經合組織、澳大利亞統計局

注：人均GDP以指數點表示，家庭負債率以百分比表示（債務與收入之比）

彭博經濟研究院詹姆斯·麥金泰爾指出，中國崛起帶來的經濟紅利、人口快速增長以及過去數十年改革紅利的消退，使得無論哪方贏得大選，都將面臨説服國家轉向的"艱鉅任務"。

“若想保持’幸運之國’民眾習以為常的繁榮，就必須進行政策調整，“他表示，“這意味着要直面歷屆政府迴避了一代人的艱難改革。”

但競選焦點始終集中在民生問題上：能源價格上漲、住房長期短缺、食品雜貨賬單激增以及高利率。阿爾巴尼斯承諾緩解生活成本壓力，而達頓則試圖將國家困境歸咎於現任總理。

雖然並非只有澳大利亞人感受到壓力，但過去兩年該國表現遜於國際同行。2023年初至2024年末，經合組織經濟體人均GDP穩步上升之際，澳大利亞該指標卻持續下滑。儘管國家未陷入技術性衰退，普通民眾卻已身處經濟寒冬。

選民在何處感受到住房壓力

近三分之一選區的大部分家庭正承受與住房相關的壓力

來源：數字金融分析公司

注：基於截至2025年2月的52,000份抽樣調查。

這為達頓創造了近一個世紀以來首次擊敗首屆任期政府的可能性。近期民調顯示，半數受訪者對工黨政府未能解決生活成本危機表示擔憂。

正在應對能源轉型的亨特地區煤礦區。攝影師：布倫登·索恩/彭博社經營日式咖啡館的Vanessa Cheng正是承受壓力的羣體之一。她的店鋪位於悉尼CBD西北約16公里（10英里）的Bennelong選區West Ryde。自2023年辭去IT工作創業以來，她目睹咖啡豆、可可粉到雞蛋等原材料價格飛漲，疊加不斷攀升的租金和能源賬單。

“經營非常艱難，我的債務只增不減，“這位尚未決定投票意向的店主表示，“有時我懷疑開這家店的決定。要是早10年或15年創業會輕鬆得多。”

Cheng希望政府能加大對小型企業的扶持力度，包括簡化監管和税收政策。她特別提到，作為第一代中越移民的父親當年無需親戚資助就能購房養家。

陳凡妮莎攝影師：伊莎貝拉·摩爾/彭博社她給自己三年時間扭轉生意困境並償還父親借給她的資金。當陳需要在東伍德購房支付首付時，父親再次伸出援手——這個郊區遍佈中韓餐館和雜貨店，距離她的咖啡館僅幾分鐘車程。

澳大利亞在增長 但其國民並未受益

疫情後整體GDP與人均GDP差距持續擴大

數據來源：澳大利亞統計局

陳的困境折射出澳洲年輕一代的普遍難題。挑戰者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喬納森·卡恩斯（曾任央行高級官員）估算，若按疫情前人均GDP增長軌跡，如今每位澳洲人年收入比預期少了2400澳元。

悉尼東伍德郊區，位於本尼龍選區攝影師：伊莎貝拉·摩爾/彭博社工黨邊緣選區本尼龍北起悉尼港高端社區格林威治，西至華人移民青睞的東伍德。數字金融分析公司數據顯示，根據家庭支付必要開支後的剩餘資金，該選區房貸壓力與租房壓力均位列全國前十。

澳大利亞租房市場或已度過峯值期

來源：CoreLogic，數據截至2025年3月

注：全國租金指數為12個月滾動平均值

工黨、小黨派和無黨派人士以不足5%的微弱優勢佔據22個席位。若自由黨-國家黨聯盟能贏得其中多數，達頓將有望組建政府。

在鄭氏西萊德咖啡館以北約200公里的亨特選區，廢棄的利德爾發電站仍矗立在景觀中。這座發電機已於2023年全面停運，但它象徵着困擾澳大利亞近20年的能源政策僵局——這一議題在2025年再度成為焦點。

反對黨領袖彼得·達頓出席4月13日悉尼自由黨-國家黨聯盟競選啓動儀式攝影師：Brendon Thorne/彭博社工黨政府計劃將利德爾改造為綠色製造中心，可能用於澳大利亞本土太陽能板生產，為煤礦從業者提供轉型就業。達頓批評過度依賴可再生能源，主張發展核能並承諾在此建設反應堆。

政策僵局導致澳大利亞發電設備老化、電價飛漲。這個坐擁太陽能、風能、油氣、煤炭和鈾礦的國家陷入能源困局——政府更迭帶來的政策反覆嚴重阻礙了投資。

“根本沒有路線圖，”設備供應商Quarry Mining的董事總經理卡里·阿米蒂奇表示，“我們正處於一邊造飛機一邊學飛行的階段。”

阿米蒂奇不願透露自己在週六選舉中的投票意向。她指出無論誰勝選，能源政策都需要兩黨達成共識，這樣才能讓像她這樣的小企業適應轉型。

亨特地區的卡里·阿米蒂奇抱怨缺乏明確路線圖。攝影師：布倫登·索恩/彭博社傑夫·德雷頓是馬斯韋爾布魯克市市長，該鎮毗鄰里德爾——2021年人口普查顯示當地五分之一的僱員從事煤炭行業。他表示儘管人們對綠色製造等新興產業興趣濃厚，但若沒有政府支持和政策連貫性，未來仍充滿變數。

“丹麥工業代表團來訪時，我花了很長時間解釋我國兩黨至今仍在能源政策上存在分歧，他們覺得難以置信，”德雷頓在辦公室接受採訪時説，“他們的反應是：‘我們政府20年前就停止爭論能源政策了。’”

前景為已退役的裏德爾發電站，後方是仍在運營的貝斯沃特發電站。攝影師：布倫登·索恩/彭博社曾任澳大利亞央行副行長的蓋伊·德貝爾認為，該國可再生能源產業的意義遠不止提供清潔能源，更可能開啓經濟增長的新紀元。

“澳大利亞過去經濟表現優異的部分驅動力正開始消退，”他提到未來十年中國對鐵礦石需求可能呈現下降趨勢時説道。

“提升生產率是一個選擇，但具體如何實現並不容易確定，”德貝爾表示。“澳大利亞最明確的機遇在於綠色能源領域——得益於廣袤的自然優勢，我們恰好具備這一條件。我們擁有大量生產可再生能源的能力——陽光、土地、風能。”

煤炭主導澳大利亞發電結構

2023年可再生能源發電量佔比達35%，呈現持續增長態勢

數據來源：澳大利亞氣候變化與能源、環境及水資源部（DCEEW）《澳大利亞能源統計》

儘管工黨至少自2007年以來就積極推行可再生能源和減排目標，但自由黨-國家黨聯盟對2050年淨零排放承諾的響應較為遲緩，且黨內仍存在反對聲音。

根據聯盟黨的競選綱領，七座退役煤電廠將轉型為核反應堆，並輔以可再生能源、天然氣及儲能設施支持。反對黨堅稱將通過激勵天然氣出口商將部分未簽約燃料留在澳大利亞境內來抑制電價。

澳大利亞能源監管機構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的四年間，全國平均電力批發價格上漲約60%。政府已通過家庭電費減免計劃緩解衝擊，但在高利率的通脹環境下仍造成顯著影響。

利德爾發電站附近的一列空煤車。攝影師：布倫登·索恩/彭博社在綠樹成蔭且中產化的庫揚選區，環保政策與更實際的民生問題是選民最關注的核心議題。現任議員、前兒科神經學家莫妮克·瑞安與澳大利亞各地其他被稱為"藍綠色獨立派"的同僚正敦促政府加大清潔能源推進力度。

這些獨立議員獲得由金融家西蒙·霍姆斯·阿·考特創立的氣候200組織支持。在眾議院，幾位全部為女性的藍綠色獨立議員成功取代了自由黨現任議員，使這個中右翼政黨的温和派力量大幅削弱。

(低分辨率)4月24日，庫揚選區的藍綠色獨立議員莫妮克·瑞安。攝影師：阿桑卡·拉特納亞克/蓋蒂圖片社藍綠色獨立派正試圖將其政策主張從清潔能源擴展到税制改革等提升經濟效率的措施。瑞安與同僚呼籲根據通脹指數調整税收起徵點，以避免因物價與收入上漲導致工薪階層適用更高税率的"税級攀升"現象。

儘管藍綠色獨立派試圖塑造超越傳統政治鬥爭的新形象，但庫揚選區議員瑞安與丈夫上月仍被迫道歉——其丈夫被拍到從墨爾本一處住宅外移除她自由黨競爭對手的競選標牌。

如果他們能保住席位，獨立派可能成為關鍵的造王者。儘管工黨已扭轉了與聯盟黨的劣勢，在最新民調中以52%對48%領先，但許多專家預測將出現懸峙議會。“由獨立派掌握權力平衡的少數派工黨政府實際上未必是壞事，因為他們奉行中間路線政策，“挑戰者公司的卡恩斯表示。

無論結果如何——工黨多數勝出、聯盟黨意外大獲全勝，或是任何一方組建少數派政府——勝選者都將面臨更大壓力，需要出台能重振國家停滯增長引擎的政策。

“澳大利亞應該是一個樂觀的國家，向世界開放，具有全球競爭力，“前財政部秘書長肯·亨利在上個月的評論文章中寫道。“要實現這一願景，我們需要經濟政策轉型。把政策改革這個燙手山芋踢給未來根本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