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雷克雅未克為火山蘇醒謀劃應對熾熱未來 - 彭博社

2024年6月4日，冰島格林達維克附近火山噴發。持續的地震與熔岩流迫使小鎮大部分居民撤離。

攝影師：安東·布林克/阿納多盧通訊社 via Getty Images

當克雅爾坦·弗裏德里克·阿道夫松與家人在2023年11月逃離冰島格林達維克的家園時，他們未曾想到這次撤離將成為永別。這個擁有3800人的小漁村數週來遭受不斷增強的地震衝擊，當局擔心毀滅性的火山噴發迫在眉睫。“我們只帶着身上的衣服離開”，這位60歲的會計師説道。

數週後，熔岩噴泉在城鎮邊緣爆發——這是自2021年3月以來該地區發生的11次系列噴發中的一次，其中最近一次活動發生在4月1日。地質變動撕裂了地表裂縫，震裂道路並損毀建築，熔岩流則吞噬了數十棟房屋。如今，這座距離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僅40公里（25英里）的小鎮幾乎成為空城。

2024年1月，格林達維克鎮旁裂開的火山縫隙噴湧熔岩，三棟房屋被毀。小鎮絕大多數居民已撤離。攝影師：Mert Alper Dervis/Anadolu via Getty Images這類事件在冰島並不新鮮，這個以地質活躍著稱的島國擁有30多個火山區和數百個温泉與間歇泉。阿道夫森本人就是在童年時因家人逃離1973年冰島西羣島火山噴發而遷居格林達維克。但該國西南角正進入一個將持續數百年的新噴發週期。

面對火山活動可能造成的長期流離失所和基礎設施破壞，冰島已研發新型防護手段：包括建造熔岩防護牆、開展岩漿流向預測研究，以及開發冷卻與約束熔岩的新方法。規劃者正重新評估雷克雅未克地區的發展模式，確保首都未來建設將火山活動納入考量。

築牆御熔岩

從地質學角度看，冰島正迎來轉折點。“我們剛進入的這個噴發週期將持續300至400年，“冰島大學火山學教授Thor Thordarson表示，“這將是我們長期面臨的威脅。”

冰島位於北美與歐亞板塊分離的地震熱點上，20世紀以來平均每三年就有一次噴發。以往活動多發生在無人居住的偏遠內陸，但近期地震羣集中在雷克雅內斯半島——該半島從大雷克雅未克區向西延伸，坐落着冰島主要機場和著名旅遊勝地藍湖地熱温泉。

火山噴發威脅發展

冰島雷克雅內斯半島進入火山活動新週期

來源：彭博社

六座火山系統在半島地下湧動，經過800年沉寂後，該區域似乎已重新甦醒。“我們可能會迎來數月、數年甚至數十年的間歇期，“索達森表示，“但雷克雅內斯半島的火山活動極可能在本世紀恢復——問題在於具體位置。”

玄武岩地貌下藴藏着巨大的岩漿庫，無法精確預測熔岩將從何處噴發——這裏的岩漿並非從山頂噴出，而是源自地面裂開的縫隙。當一個火山系統活動減弱時，另一個系統常會突然活躍，間隔有時達數年甚至數十年。該地區還屬於冰島人口最稠密區域：全國40萬居民中80%生活在雷克雅未克一小時車程範圍內。

為減少火山與居民區並存的干擾，冰島已精研建造熔岩屏障的技術。最新一輪噴發開始時，卡車和推土機立即進場用岩石碎塊築起長堤。這些類似防波堤的結構旨在阻擋熔岩流向格林達維克鎮、藍湖地熱温泉及供應半島熱水的斯瓦特森吉地熱電站。

2024年1月，施工隊在格林達維克外圍建造防護性熔岩牆。攝影師：哈爾多爾·科爾貝恩斯/AFP via Getty Images 這些防護堤網絡總長13.5公里（8.4英里），由超過300萬立方米（約106億立方英尺）的岩石構成，在最近的火山活動中基本發揮了保護作用。但在格林達維克，由於火山裂縫在防護牆另一側裂開，數棟房屋被摧毀。“這是迄今為止全球規模最大的此類工程，”負責監督當前防護堤建設項目的工程地質學家瓊·豪庫爾·斯坦格里姆松表示。這項工作要求斯坦格里姆松的團隊在距離活躍熔岩流僅數米的地方作業——熔岩表面温度可達600度，核心温度更是接近兩倍。“熔岩本質上和其他材料沒什麼不同，”他説，“關鍵是要學會如何與之共處，不能畏懼它。”

與熔岩共生

這種務實態度體現在冰島管理火山活動的方式中。當緩慢移動的熔岩"舌"蔓延威脅到開發區域時，應急人員會用泵送海水冷卻熔岩前鋒——這項技術最初在西人羣島開發，用於防止熔岩封閉港口。人們可以在凝固的熔岩上建造防護牆來保護道路和基礎設施。斯坦格里姆松的團隊甚至能在內部岩石尚未完全冷卻時，重建橫跨熔岩舌的道路。

1973年，西人島赫爾加菲爾火山噴發持續了157天，摧毀了附近城鎮。攝影師：詹姆斯·安丹森/西格瑪 via Getty Images這一技術可能激勵其他火山活躍地區的當局——日本民防組織已派出兩個小組赴冰島考察相關措施。

這些經驗對於保護大雷克雅未克南緣的哈夫納菲厄澤等城鎮至關重要。這裏的社區和鋁冶煉廠建在古熔岩區上——雖然該區域未必會遭遇熔岩侵襲，但未雨綢繆仍具價值。目前正在規劃防護屏障，以最大限度減少未來潛在噴發造成的破壞。

實施過程涉及艱難抉擇。“我們無法保全一切，但只要條件允許就能挽救很多，“斯泰因格里姆松表示。若繼續在火山活躍帶進行建設，政府可能不得不"劃定次要區域，不再投入資金實施保護”。

未雨綢繆

防護工作的關鍵環節在於預測熔岩流向。

冰島氣象局正在開展雷克雅內斯半島風險評估，首都區被列為首要對象。這項包含熔岩模擬的研究將於明年完成，但國家氣象局已發佈初步報告。

2023年12月18日，火山噴發的濃煙與火焰籠罩着哈夫納夫約杜爾村。攝影師：奧斯卡·格里穆爾·克里斯蒂安松/法新社通過蓋蒂圖片社好消息是，城區內的生命風險有限：由於該區域沒有活躍的噴發裂隙，居民在外圍熔岩抵達前有充足時間撤離。但報告警告稱"建築物和基礎設施可能遭受巨大甚至徹底損毀”。地震活動可能導致水電中斷、道路阻斷，並引發一系列連鎖影響。例如，若該市地熱區域供暖系統在隆冬時節癱瘓，管道可能凍裂，對建築造成大面積破壞。

對市政當局而言，這份報告將凸顯火山危險區規劃的重要性。

“完成風險評估後，我們可對首都區域土地進行分級。確保居民區建於最安全地帶至關重要，“雷克雅未克規劃主管哈拉爾杜爾·西格德松表示，“次要設施可依重要性梯度佈局。“例如倉庫等工商業設施可安排在風險較高的建築區域。

住房壓力

這些風險將使大雷克雅未克區的發展更為複雜。該地區七個城市羣的總體規劃將於明年更新，當前面臨通過增加住宅用地來降低房價的壓力。作為最大行政區，雷克雅未克多年來堅持集約化而非擴張的發展策略，在人口增長同時限制城市蔓延。但批評者指出，該政策因禁止開發商獲取郊區廉價土地，導致建設放緩、房價攀升。西格德松表示將繼續聚焦現有城區的安全地帶開發，同時"雷克雅內斯半島的火山復甦可能促使首都區向北部（遠離火山活動帶）拓展”。

然而，尋找合適的建築用地頗具挑戰。雷克雅未克長期爭論是否應在現國內機場所在地（佔地140公頃的前英國皇家空軍基地，距市中心僅一英里多，屬該國最昂貴地段之一）興建住宅。但為這座連接冰島小鎮居民、格陵蘭島與首都的機場另覓新址絕非易事。曾考慮過選址於市區與凱夫拉維克國際機場（車程一小時）之間的地帶，但該區域現可能處於熔岩流經路徑上——凱夫拉維克機場本身同樣面臨此風險。

索爾達松指出，冰島或許需要更廣泛地重新思考建設選址。“我們需要分散風險，“他表示，“在我看來，讓所有人都集中居住在大雷克雅未克地區同一地點是不經濟的。”

雷克雅內斯半島重新活躍的火山活動雖未直接威脅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但可能影響城市發展規劃。攝影師：Snorri Thor/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與此同時，從火山活躍區遷離的居民面臨着不確定的未來。冰島自然災害保險涵蓋噴發或地震造成的損害，但不包括區域被判定為不宜居時的市場價值損失。這對格林達維克等地尤為複雜——當地多數房屋完好卻無法安全居住。該鎮規模較小，政府已按房屋保險價值的95%補償業主異地安置。若更大城鎮面臨風險，這項耗資約730億克朗（5.72億美元）的政策將更難持續。

與此同時，生活在熔岩區的人們正學着接受流離失所的現狀。

“我們希望能停止噴發，這樣格林達維克就能再次成為宜居之地，“搬到半島北海岸的前居民阿爾納·比約格·魯納爾多蒂爾説，“我們懷念過去的生活。但能否回去，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