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驅逐政策撼動巴西移民潮中心小鎮——彭博社

瓦拉達里斯州長市的街道兩旁貼滿了移民服務廣告。

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距離大西洋海岸和國際機場數百英里之外，巴西山區一個寧靜的小鎮卻成為南美洲最主要的人口輸出地。

瓦拉達里斯州長市的街道上旅行社林立，到處張貼着移民服務廣告。商店和語言學校的招牌上閃耀着星條旗圖案。幫助偷渡移民的蛇頭團伙在暗處活動，利用人們踏上美國土地的夢想牟利。

數十年來，這座25.7萬人口的城市一直是巴西移民潮的中心，向美國輸送了數萬人——無論合法與否。隨着1980年代經濟危機期間移民潮爆發，該鎮圍繞向北輸送人口建立起完整產業鏈。如今，由於特朗普總統的驅逐政策及美國對移民態度的轉變，這座城市的財富和居民正面臨危機。

截至目前，當地試圖以積極態度迎接被特朗普驅逐的返鄉者。“你的歸來是新故事的開始”，寧靜公園和繁忙街道旁的廣告牌上這樣寫道。儘管聽起來很温暖，但自稱"瓦拉達倫斯人"的當地居民心知肚明。

一塊廣告牌為美國遣返者提供服務。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市長桑德羅·豐塞卡。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我們感到有責任採取行動，因為知道那裏大多數巴西人來自瓦拉達雷斯，“市長桑德羅·豐塞卡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並指出估計有6萬市民在美國。

自特朗普重新上任以來，已有六架驅逐航班抵達巴西。除了鋪開歡迎地毯，市政府還為歸來的居民提供重新融入社會的服務和被驅逐者求助熱線。

瓦拉達雷斯居民根深蒂固的赴美願望為該市贏得了"瓦拉美元"的綽號，指的是從國外流回國內的美元。雖然現在評估特朗普的打擊行動對該市的全面影響還為時過早，但最直接的影響似乎是追逐這一夢想的人大大減少。

“一切都停滯了，沒人想嘗試，“43歲的居民吉爾馬·梅斯基塔説，他於二月被驅逐回巴西。“就連’土狼’（偷渡組織者）都在逃竄。”

他們可能注意到了像梅斯基塔這樣的潛在移民的經歷。這位擁有兩家服裝店的店主去年北上，計劃打一段時間的建築工來發展生意。他前往多米尼加共和國的聖多明各，試圖通過海路到達美國。但當船的馬達壞了，旅程中斷，他被困在加勒比海，被當局帶走。

“在九個兄弟姐妹中，我是唯一沒能成功的人，”他説。

吉爾馬·梅斯基塔於二月被驅逐回巴西。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來自米納斯吉拉斯州礦產豐富的瓦拉達雷斯州長市及周邊社區的移民一直在美國尋求新的開始。瓦拉達倫斯人在馬薩諸塞州和佛羅里達州紮根，並幫助形成了巴西人的聚居地。當拉丁美洲最大的經濟體陷入被稱為巴西“失去的十年”的一系列危機時，這股移民潮變成了洪水。

在整個過程中，瓦拉達倫斯人向巴西匯款，或最終帶着美元回家。這些資金流動一直持續到今天，幫助推動了這座13億美元規模的經濟。“我們要非常感謝那些開創這一切的先驅者，”前軍人豐塞卡説，他被稱為桑德羅上校。

流入該市的資金具體數額尚不明確。市長引用估計數字稱每天約有200萬美元從美國流入，他表示這刺激了住房和建築等關鍵行業，並總體上保持了經濟的活躍。然而，研究人員表示，實際數字可能要少得多。

可以確定的是，該市與美國的聯繫已在當地商業中留下了印記：除了大量的紅、白、藍三色旗幟外，一家購物中心還裝飾有自由女神像的半身像。這裏的許多人僅僅通過幫助他人離開這個國家來謀生。

瓦拉達雷斯州長市與美國的聯繫在這座城市隨處可見。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移民需求遠超合法途徑，使得人口走私成為暴利行業。當局數據顯示，非法偷渡美國的平均費用高達每人2萬美元。該市經常開展打擊人口販子的突襲行動。今年二月，聯邦警察逮捕了14人，並凍結了據稱與某犯罪集團相關的銀行賬户，金額高達750萬美元，該集團被指控通過墨西哥非法輸送669人至美國。

很難準確統計有多少瓦拉達雷斯人生活在巴西境外。根據2010年人口普查（最新官方數據），當時約有7600名該市居民旅居海外。但考慮到許多無證移民刻意隱匿，實際數字可能遠超統計。

截至2022年，皮尤研究中心數據顯示約23萬巴西人未經許可居住在美國。隨着特朗普政府加強邊境管控和清查無證移民，過去兩個世紀主要作為移民目的地的巴西，首次面臨如何安置遣返人員的問題。

“這些移民不願暴露身份，因為遣返意味着失敗，“瓦拉達雷斯州長市甜蜜谷大學社會學家蘇埃利·西凱拉表示，“而政府從未真正關注過他們。”

由於一次災難性的返程航班促使巴西總統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政府在米納斯吉拉斯國際機場——被驅逐者的主要目的地——設立了一個前哨站，為返回者提供Wi-Fi和基本的聯邦服務。

在瓦拉達雷斯州長市，市政廳正試圖提供更專業的幫助以幫助居民重新融入社會。這包括心理援助、證件辦理協助、獲取社會服務以及使用當地就業數據庫。市長辦公室拒絕透露有多少人使用了這些服務的具體細節。

豐塞卡對特朗普並無惡言，甚至在後者連任勝選後在社交媒體上表示祝賀。“怎麼能批評一位合法當選並延續政策的總統呢？”

市長所言不無道理。前總統喬·拜登在任期間也曾驅逐了數千名巴西人。但這對於桑德拉·索薩來説幾乎起不到安慰作用——她在南佛羅里達州開始新生活的第四年，毫無預警地被連根拔起。

桑德拉·索薩在佛羅里達州生活四年後，毫無預警地被驅逐回巴西。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這位36歲的教師和她的家人在一月份被告知將被驅逐出境，當時他們正參加一個以為只是例行提交簽證申請醫療證明的移民海關執法局會議。在他們的庇護申請被拒絕後，索薩的律師正以他們患有自閉症兒子的需求為由爭取居留權。

“我感覺被欺騙了，”她含淚説道。

如今回到距離瓦拉達雷斯州長市僅兩小時車程的小城伊坦巴庫裏，這個四口之家靠着在美國建築工地打工攢下的錢翻修房屋、重新適應生活。“我們回來時還算順利，但很多人已經垮了，”蘇扎説。

在瓦拉達雷斯州長市，市政廳正試圖提供更專業的幫扶措施幫助返鄉居民重新融入。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整個拉丁美洲地區，各國政府正緊急應對被美國驅逐的移民潮。例如墨西哥正在北部邊境建設接待中心，危地馬拉則通過就業匹配計劃幫助返鄉移民重新安頓。

這種反諷在瓦拉達雷斯州長市尤為明顯——這裏的選民對美國政治的痴迷程度不亞於本國。幾個月前，城裏最顯眼的廣告牌還同時展示着對哈里斯和當時還是候選人的特朗普的支持。儘管總統公開持反移民立場，當地人對他的政策仍存在分歧，部分居民公開表示支持。

“必須走合法途徑，否則就是入侵，”68歲的街頭攤販法比奧·恩裏克·德索薩·席爾瓦説。而如今由於特朗普的政策，返回瓦拉達雷斯州長市的道路正變得越來越擁擠。

若昂·維克托·巴蒂斯塔·阿爾維斯在美國邊境的庇護申請被拒後，被遣返回巴西。攝影師：安娜·卡羅琳·德利馬/彭博社26歲的瓦拉達里斯本地人若昂·維克托·巴蒂斯塔·阿爾維斯去年離開里約熱內盧，計劃前往佛羅里達與家人團聚。他先抵達薩爾瓦多，再輾轉至墨西哥，最終在美國邊境結束了旅程。庇護申請遭拒後，他在擁擠的拘留中心度過一個月後被遣返。

他的家人對此深有感觸。在美國生活五年的繼父因擔心遭遇同樣命運，已返回瓦拉達里斯州長市。由於阿爾維斯無法赴美，母親也將隨後回國。“如果説她已心灰意冷，現在更是雪上加霜。“他説。

這種情緒並非個例。19歲的加油站員工瑞安·阿爾維斯表示，他常考慮像許多同學那樣移民。“我一直想要部iPhone，但在這裏怎麼買得起？即便籌夠路費，現在的新政策也太可怕了。想象一下付給蛇頭那麼多錢，結果又被遣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