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印度河水資源條約及其在印巴衝突中的作用需知要點——彭博社》

5月6日，海得拉巴賈姆肖羅和科特里地區乾涸的印度河河道。巴基斯坦幾乎完全依賴印度河水系。

攝影師：Jan Ali Laghari/中東圖片社/AFP/Getty Images

這條流經印度和巴基斯坦的主要水系，數十年來一直是兩國持續緊張的根源。但印度於4月單方面中止與巴基斯坦執行了65年的分水協議，標誌着雙邊關係跌至新低。

4月22日印控克什米爾爭議地區發生襲擊事件（遇難者多為印度遊客）24小時內，印度便暫停了《印度河水條約》。印度將襲擊歸咎於巴基斯坦，巴方則否認指控。印度暫停條約之舉令人意外——這份1960年簽署的協議曾歷經多次衝突考驗。但過去十年間，印度對其認為過時的部分條款不滿，以及巴基斯坦對印度在河流上建設水電站的憤懣，矛盾早已暗流湧動。

橫跨印巴的印度河水系

資料來源：印度河系統數據來自Natural Earth，水壩數據來自美國國際戰略研究中心

據《印度教徒報》報道，5月初，巴基斯坦水利部秘書賽義德·阿里·穆爾塔扎致信印度同行，要求重啓關於該條約的談判。《印度教徒報》。然而5月22日，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表示：“巴基斯坦將無權獲得本應屬於印度的水資源”。

這一中止可能對巴基斯坦經濟造成廣泛影響，而此時氣候變化和用水模式正加劇兩國的水資源壓力。

阿米特·蘭詹——新加坡國立大學南亞研究所研究水爭端問題的學者表示，政治關係的惡化、人口增長壓力以及水資源供應的不可預測性增加，將使該條約難以恢復效力。

什麼是印度河水系？

印度河流域孕育了人類歷史上最早的文明之一，流域橫跨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四國。該流域養育着近3億人口，其周邊灌溉系統規模居世界之首。

這條全長3180公里的同名河流發源於西藏西南部，其水源來自興都庫什山脈、喜馬拉雅山脈和喀喇崑崙山脈的冰雪融水以及季風降雨。

印度拉達克地區，一座橫跨印度河的橋樑與贊斯卡公路相連。攝影師：蘇米特·達亞爾/彭博社印度河發源于山區，由五條獨立支流匯入。它流經拉達克地區，穿越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的爭議領土。三條東部支流——拉維河、比亞斯河和薩特萊傑河——要麼發源於印度查謨和克什米爾地區及喜馬偕爾邦與旁遮普邦，要麼流經這些地區後進入巴基斯坦。這些支流在抵達平原後匯合，最終注入阿拉伯海。

為什麼印度河對印巴兩國如此重要？

印巴兩國均屬水資源短缺國家。巴基斯坦幾乎完全依賴印度河水系。該國90%的人口生活在印度河流域，全國21座水電站均建於此，發電量佔全國總量的五分之一。

巴基斯坦超90%的農作物（包括小麥、水稻和棉花）依賴這些河流灌溉。農業約佔巴基斯坦國內生產總值的23%，吸納了37%以上的勞動力，並貢獻了全國四分之一出口額。儘管依賴度如此之高，巴基斯坦的水資源儲存能力卻不足印度河年徑流量的10%，因此持續獲取河水至關重要。

印度對印度河的依賴僅限於其北部地區。這包括拉賈斯坦邦、哈里亞納邦、喜馬偕爾邦和德里等面臨水資源短缺的邦和地區。旁遮普邦因印度河水系而得名"五河之地"，其農業和紡織業——該邦主要的經濟支柱——也高度依賴這條河流。

5月2日拍攝的印度查謨地區控制線附近最後一個村莊賽恩思附近的傑納布河。攝影師：Punit Paranjpe/AFP/Getty Images印度的幅員和地理條件意味着其他城鎮擁有區域性水源：南部和西部遍佈河網，東北部降水充沛，北部有常年河流，乾旱地區則依賴地下水。

然而印度對水資源的需求從未如此迫切。印度擁有全球17%的人口，卻只佔有4%的淡水資源。政府智庫Niti Aayog援引麥肯錫公司和水資源集團數據警告，到2030年需求將達到供給量的兩倍。該機構表示，到2050年人均年可用水量將縮減至接近1000立方米的官方缺水閾值。政府數據顯示2021年該數值為1486立方米。

巴基斯坦與印度如何共享印度河水資源？

1947年英屬印度分裂為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個獨立國家時，灌溉系統的劃分未考慮新邊界。1948年4月，印度截斷流向巴基斯坦的運河水源，引發國際水權爭端。

1960年，在世界銀行調解下，印巴簽署了《印度河水條約》，明確兩國對印度河水系的使用權。該條約將佔印度河水系80%水量的三條西部支流劃歸巴基斯坦自由使用，三條東部支流歸印度所有。但條約規定印度在其境內可對西部河流進行"非消耗性利用"（如水電和灌溉），但存在嚴格限制。

該條約允許印度對西部河流進行極有限的水量儲存，使其可建設不改變河道或影響下游水位的徑流式水電站項目。兩國還需共享水文、洪水及流量數據。

5月4日，人們在巴控克什米爾地區尼勒姆河與傑赫勒姆河交匯處捕魚。攝影師：Farooq Naeem/AFP/Getty Images過去幾年間，巴基斯坦援引條約爭端解決條款，指出印度建造基申甘加和拉特萊兩座水壩的行為違反了規定。

自2023年起，印度以人口、氣候和技術變革為由致函巴基斯坦要求重新談判條約，但表示這些訴求遭到忽視。

人口增長正耗盡南亞水資源

數據來源：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人口司（2024年）

注：2024年之後的人口數據為預測值。

氣候變化將如何影響河流系統？

印度計劃到2030年建設500吉瓦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以實現減排目標，這使其面臨加快水電項目建設的壓力。隨着條約中止，巴基斯坦主要擔憂印度將加速推進那些會大幅改變水流的項目。

氣候變化已被確定為該流域生態系統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

今年早些時候，為印度河系統提供冰川融水的興都庫什-喜馬拉雅地區連續三年遭遇降雪量不足，據國際山地綜合發展中心數據顯示。

數據顯示，印度河流域的積雪持續期（積雪在地面停留時間）去年縮短了四分之一。部分預測表明，到2030年該流域將面臨50%的水資源缺口，加劇印巴兩國的用水壓力。

到2050年，從阿富汗延伸至緬甸北部地區的温度預計將上升約1至2攝氏度——某些地區甚至高達4至5攝氏度——這將導致更多冰雪和冰川融化。快速消融的冰川和減少的冰量將加劇兩國（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洪水、乾旱和山體滑坡。

兩國能否互相阻斷對方對河流的利用？

該河流只有在流經印度下游後才能到達巴基斯坦，因此巴基斯坦無法阻斷或轉移印度的水源。與此同時，根據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報告，印度目前並不具備必要的基礎設施——如水庫、水壩和運河——來切斷巴基斯坦的水源供應。

5月15日拍攝的印度克什米爾地區傑納布河上的巴格利哈爾水電項目。攝影師：Sajjad Hussain/AFP/Getty Images儘管如此，印度曾在2016年緊張局勢升級時威脅切斷水源供應，並在今年5月短暫停止了傑納布河的水流。

5月16日，路透社報道稱，新德里計劃將傑納布河上60公里長的蘭比爾運河延長一倍，作為對帕哈爾加姆襲擊事件的回應措施之一。擴建後的運河可使印度每秒分流150立方米水量，較目前的40立方米有大幅提升。

但考慮到印度當前基建能力及歷史項目經驗，專家表示此類工程需耗時十年以上。例如近期竣工的巴格利哈爾大壩蓄水量約4.28億立方米，耗時15年、耗資至少10億美元才建成。

斷水將引發什麼後果？

巴基斯坦幾乎完全依賴印度河及印度對條約的遵守。奧地利格拉茨大學水文專家、喜馬拉雅大學聯盟研究員雅各布·斯坦納指出，這種依賴性正是該條約能維持至今的原因：“雙方都清楚，若無條約巴基斯坦將難以生存。”

5月6日拍攝的巴基斯坦海得拉巴賈姆肖羅地區乾涸的印度河河道。攝影師：Jan Ali Laghari/Middle East Images/AFP/Getty Images自條約中止以來，巴基斯坦官員多次表示，任何阻截水流的行為都將被視為戰爭行為。巴基斯坦派往歐洲各國首都及美國的代表團成員庫拉姆·達斯特吉爾·汗於五月上旬表示：“若水資源問題得不到解決，未來六到十年內我們將面臨另一場戰爭。”

水量大幅減少還將對印度河流域及周邊地區造成重大生態影響。印度河流域維繫着紅樹林等多項生態系統，這些系統能提升生物多樣性並緩解氣候變化影響。該流域棲息着22種特有魚類及瀕危的印度河豚。

截斷水流還可能損害印度與尼泊爾、孟加拉國、中國等共享河流的鄰國之間的友好關係。印度與孟加拉國簽署的恆河水域分配條約將於2026年到期並面臨續約。

中止印度河條約也可能引發中國不滿——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一部分，中國對巴基斯坦水電系統進行了大量投資。中國掌控着流入印度的雅魯藏布江上游段，過去十年間持續在此修建水壩和水電項目，此類活動已招致印度官員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