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新民族主義總統為歐洲政治增添更多風險 - 彭博社

6月1日華沙波蘭總統決選期間，一名選民在投票站投下選票攝影師：肖恩·蓋洛普/蓋蒂圖片社 精彩不容錯過。立即訂閲每日播客《大事件》。

## 大事件

波蘭新總統對歐盟意味着什麼

18:08

本週初波蘭選出特朗普支持的保守派民族主義總統，這標誌着歐洲大陸整體右傾趨勢加劇：與美國情況類似，保守主義、民族主義和右翼政黨正獲得越來越多支持。

在本期《大事件》播客中，彭博社的羅德尼·傑斐遜和大衞·古拉將探討歐洲保守主義運動崛起背後的文化鴻溝，以及這一趨勢對移民政策、氣候政策和歐盟未來的潛在影響。歡迎在蘋果播客、Spotify或任意播客平台收聽並訂閲《大事件》。終端用户：點擊此處**訂閲。

以下為經過輕微編輯的對話實錄：**大衞·古拉：**本週，由於極右翼議員海爾特·維爾德斯在移民政策問題上帶領其政黨退出執政聯盟，荷蘭政府宣告垮台。

**古拉：**這是歐洲動盪數週以來的最新進展，右翼政黨在近期選舉中表現強勁。上週末，一位受到特朗普總統力挺的保守派民族主義者贏得了波蘭總統大選。

彭博電視台： 親特朗普的民族主義者卡羅爾·納夫羅茨基在波蘭總統競選中獲勝，這場競選暴露了政治兩極分化…

**古拉：**卡羅爾·納夫羅茨基是歷史學家出身的前拳擊手，他以微弱優勢擊敗華沙自由派市長。選舉結果對波蘭中間派總理唐納德·圖斯克及歐洲各地親歐盟領導人構成打擊。週一圖斯克表示將發起信任投票，以期鞏固對其聯合政府及政治議程的支持。

**羅德尼·傑斐遜：**波蘭的重要性常被世人低估。

**古拉：**羅德尼·傑斐遜負責督導彭博社歐洲事務報道，他持續追蹤當地民族主義及極右翼政黨崛起態勢。僅今年，德國、羅馬尼亞和葡萄牙均出現右翼政黨得勢現象，波蘭總統選舉結果延續了這一趨勢：

**傑斐遜：**多年來波蘭吸收了鉅額歐盟資金。目前其國防開支佔經濟總量比例是北約成員國中最高的。因此波蘭舉足輕重——可以説歐盟擴張計劃及所有關於歐洲的宏大敍事，其成敗皆繫於此。

**古拉：**我是大衞·古拉，這裏是彭博新聞的《大事件》。今天節目中，我們將追蹤歐洲極右翼勢力的崛起，以及近期選舉結果對歐盟未來的預示。

**古拉：**卡洛爾·納夫羅茨基與拉法爾·特扎斯科夫斯基的選情一度膠着，起初特扎斯科夫斯基甚至宣佈勝選。幾小時後，納夫羅茨基以50.9%得票率鎖定勝局，特扎斯科夫斯基承認敗選。在波蘭，總統對總理的立法議程擁有否決權。彭博社羅德尼·傑斐遜指出，現任總理唐納德·圖斯克推進政策本就舉步維艱，如今處境將更加艱難。

**古拉：**請為我們介紹勝選者卡洛爾·納夫羅茨基。他是誰？代表何種立場？

**傑斐遜：**他是政壇局外人，至少此前從未有過一線從政經驗。此人經歷相當豐富，曾是拳擊冠軍，與圖斯克同屬格但斯克人。他擁有歷史學博士學位，著作頗豐——從促成共產主義倒台的團結工會運動史，到涉及犯罪黑社會的題材，甚至足球領域都有涉獵。他本身也是狂熱足球迷。但此次他是由法律與公正黨領袖、我們常稱為波蘭"幕後操盤手"的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親自挑選，作為該反對黨的總統候選人。

**古拉：**如果可能的話，請將他與其主要競爭對手拉法爾·特扎斯科夫斯基進行比較。這兩位政治人物之間有多大差異？

**傑斐遜：**這基本上反映了波蘭的分裂現狀。拉法爾·特扎斯科夫斯基作為華沙市長，可以説是典型的親歐派、更偏向自由主義的領導人——從定義上看，這與英國脱歐期間倫敦的情況，或者美國紐約與其他地區的對比頗為相似。他在性別議題、波蘭與歐盟關係等問題上持更進步立場。而諾羅夫斯基代表法律與公正黨，在競選期間大力宣揚其保守的天主教價值觀和背景。本次選舉的膠着態勢正源於此：波蘭社會嚴重分化，幾乎對半分裂。當圖斯克總理2023年上台時，曾引發女性與年輕羣體的巨大動員浪潮，他們明確表態拒絕現狀——無論是與歐盟的對峙、墮胎權與女性權益爭議，還是針對移民的污名化問題。圖斯克雖作出諸多承諾，卻因執政聯盟內部分歧及反對派總統的阻撓而舉步維艱。這場選舉完美呈現了這種分裂，您能看到整個國家如何被一分為二，這就是我們所説的"文化戰爭"——雖然這個術語可能有些陳詞濫調，但波蘭湧現的這種現象，正是如今歐美各國共同面臨的意識形態對立。

**古拉：**羅德尼，你常駐蘇格蘭，但這次選舉前你去了波蘭。你去了哪裏？選民們對你説了什麼？

**傑斐遜：**我去了格但斯克——團結工會的誕生地，可以説這裏是波蘭民主的搖籃。之後我在華沙與同事們合作，最後從波茲南離開。至今令我震驚的是，波蘭的轉型堪稱奇蹟：鐵路系統、道路建設、城市面貌、資金投入都煥然一新。幾年前我們報道波蘭與匈牙利、斯洛伐克為何突然與歐盟爆發激烈爭執時，就指出波蘭人均獲得的歐盟資金援助是全歐盟最高的。如今經濟確實繁榮，工資也漲了，但社會分裂與憤怒情緒依然存在。比如我同事娜塔莉婭與前總統亞歷山大·克瓦希涅夫斯基（1995-2005年在任，任內波蘭加入歐盟和北約）長談時，他指出當前波蘭的問題在於：雖然民眾大規模動員讓親歐自由派的圖斯克重新掌權，但他未能兑現民眾預期。對部分人而言，改革在氣候變化、性別議題等領域的進展太慢；而另一半人卻覺得這些變革來得太快了。

**古拉：**羅德尼將這次選舉結果置於大背景下，這對中歐乃至更廣泛的歐洲意味着什麼？

**傑斐遜：**這是一記重錘。因為我們往往容易忽視近期這些保守民族主義政黨取得的成功。法律與公正黨——支持納沃茨基並在2027年議會選舉中試圖重新掌權的波蘭主要反對黨（這次選舉對其至關重要），你看，他們與匈牙利的歐爾班結盟，斯洛伐克的菲佐也可能迴歸，捷克還可能迎來巴比什的復出，簡直像是要重組這支"樂隊"。從這個角度看，這不僅在該地區引起強烈共鳴，對整個歐洲亦是如此。無論是移民問題、生活成本危機，還是對烏克蘭援助的決策，這些議題正在整個歐洲浮現。波蘭早在2015年10月就選出了某種保守民族主義——如果你願意稱之為"特朗普式"政府——這比特朗普掌權還早。到2016年底，我們看到特朗普入主白宮，英國公投脱歐。因此將波蘭視為某種風向標來觀察非常重要。

**古拉：**我們看到卡羅爾·納沃茨基前往華盛頓與特朗普總統會面。他在此次選舉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更廣泛地説，他在推動歐洲這些民族主義和極右翼候選人方面發揮了什麼作用？

**傑斐遜：**是的，這實際上是個非常好的問題。要知道，我們正處於一場由關税引發的貿易戰中。特朗普正試圖改寫歐洲的安全安排。沒錯，各國都不得不增加國防開支。局勢非常複雜，我認為特朗普做了兩件事：他改變了歐洲在貿易、經濟以及國防安全方面的考量方式。但與此同時，特朗普重返白宮極大地鼓舞了這些政黨的士氣。

**古拉：**廣告之後，我們將探討激發歐洲極右翼政黨崛起的問題，以及支持率激增對歐洲統一意味着什麼。

**古拉：**縱觀當今歐洲，幾乎找不到一個右翼民粹主義未獲進展的國家。除波蘭外——匈牙利、意大利、荷蘭、芬蘭和斯洛伐克都有極右翼政黨執政，整個歐洲大陸的極右翼勢力都在擴張。還有那些頻頻登上頭條的極右翼政黨和領導人：德國選擇黨（AfD）、葡萄牙的"夠了"黨、法國的瑪麗娜·勒龐、英國的奈傑爾·法拉奇、奧地利的赫伯特·基克爾——名單還在繼續。我詢問了彭博社的羅德尼·傑斐遜，我們是否正在見證某種新勢力的崛起。

**傑斐遜：**我不是歷史學家，但人們經常在經濟等方面進行類比，回溯1970年代甚至1930年代出現的各種政治文化思潮。我認為極右翼從未真正消失。2017年波蘭與歐美關係緊張時，我曾採訪過當地人士。他説任何國家總有20%的人會堅持特定立場。最近十年間，某些議題被加速放大，很大程度上與變革的速度有關。

**古拉：**羅德尼認為我們看到的現象源於經濟挫折——無論是全球金融危機等重大事件，還是移民潮。此外還有像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維克托這樣具有超常影響力的領導人。

**傑斐遜：**2015年是關鍵轉折年。歐爾班2010年重新掌權後，當年還爆發了希臘與歐元區的對峙，局勢一度劍拔弩張。緊接着敍利亞內戰引發難民危機，大量難民湧入希臘，經塞爾維亞北上。這些事件突然讓部分民眾產生了生存威脅感，使得歐爾班這類領導人極易煽動身份政治。當時世界還處於金融危機後的清算期，多重因素疊加——這就是為什麼你會看到特朗普當選總統，而我所在的英國選擇脱歐，種種事件接連發生。

**古拉：**歐爾班在推動匈牙利以外國家的極右翼政黨發展上扮演了什麼角色？

**傑斐遜：**歐爾班堪稱——我不想誇大其詞——但確實是核心人物。他公開支持瑪麗娜·勒龐等政客，在波蘭也極為活躍。法律與公正黨領袖卡欽斯基甚至曾説要"在維斯瓦河上再造布達佩斯"，意圖複製歐爾班瓦解民主制度、司法系統為己所用的模式。這種民主政治化的操作愈演愈烈，比如他再次打壓非政府組織，限制境外資金輸入，這與俄羅斯在格魯吉亞等地壓制自由的做法如出一轍。他已成為某種標杆式人物，人們會參照他在匈牙利的作為。歐爾班對此毫不掩飾，早年間就宣稱"我正在建設非自由的民主"。在他看來，自己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

**古拉：**經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一方面，德國經濟處境艱難；另一方面，正如你幾分鐘前指出的，波蘭卻資金充裕。

**傑斐遜：**我想這是——是卡爾·馬克思説過"萬法歸宗於經濟"吧？歸根結底是錢袋子問題。這點很明顯。生活成本危機確實…以波蘭為例，人們總在説這事。選民們抱怨物價太高。後疫情時代的通貨膨脹和經濟格局變化讓所有人都有切身體會。不過話説回來，波蘭仍是歐盟增長最快的經濟體之一。但關鍵在於這種增長——民眾的感受，對吧？物價飛漲直接影響了剛結束的波蘭大選。談到勝選者納沃茨基與華沙自由派市長特扎斯科夫斯基的對決，首輪選舉中極右翼聯盟黨候選人門岑獲得近15%選票，這些選票終須分流。實際上極右翼在此暗中操盤。這位候選人主打減税、降低生活成本等議題。就像英國改革黨的奈傑爾·法拉奇鼓吹減税政策，提高徵税起徵點——往民眾口袋裏塞錢是典型的民粹主義套路。

**古拉：**直白地説，您的意思是極右翼正在將可能更偏向中間派或不太極端的羣體拉向極右立場。

**傑斐遜：**是的，我認為這一點在波蘭選舉中再次清晰可見——其實早在選舉前，圖斯克就對移民問題採取強硬路線。基爾·斯塔默也是如此。他在英國擁有巨大優勢，卻仍覺得必須回應法拉奇和英國改革黨，試圖在移民政策上比他們更強硬。這是一箇中左翼政黨試圖右傾包抄的案例。過去十年這種現象屢見不鮮：政治光譜整體被向右拉扯。主流回應不是去論證移民的積極意義、經濟貢獻或應對氣候變化的必要性，而是向右靠攏以保住選票。

**古拉：**羅德尼，從您統籌歐洲多國報道的視角來看，是否有特別值得關注的極右翼可能崛起的地區？

**傑斐遜：**令我擔憂的是下一個選舉週期。例如葡萄牙近期選舉中，極右翼獲得第二席位，雖然報道焦點是中間派堅守陣地，但實質是極右勢力激增。希臘同樣如此——米佐塔基斯重新執政時，左翼激進聯盟黨慘敗，表面看是親歐盟的中間右翼穩住局面，但實際有三支極右政黨進入議會。我接觸的極右選民直言：“我們受夠了，我們要捍衞身份認同”。這種身份政治暗流湧動，其後續發展值得警惕。

**古拉：**這次選舉結果對波蘭總理唐納德·圖斯克意味着什麼？當他審視自己的議程時，這對布魯塞爾歐盟總部的政策制定者又意味着什麼？他們正試圖弄清楚這將如何影響他們未來的政策。

**傑斐遜：**最核心的問題很簡單，圖斯克必須讓一位基本上由其對手精心挑選的總統來橡皮圖章式地批准立法，目的是阻撓他，以便他們在2027年重新掌權。我認為這就是當前的局面。對布魯塞爾和歐盟來説，關鍵在於他們如何能團結在圖斯克周圍。我認為，布魯塞爾和歐盟政策制定者必須非常謹慎地應對這一局面，因為必須小心許願的後果，對吧？你看，我認為歐盟部分國家已經在越來越多地討論，讓我們放慢腳步，在氣候變化等農民抗議的政策上放緩節奏。我們需要稍作停頓，重新評估，我認為這可能會成為一個更主要的主題。

本集製作：埃莉諾·哈里森-鄧蓋特；編輯：朱莉婭·韋弗、羅德尼·傑斐遜；事實核查：雷切爾·劉易斯-克里斯基；音效設計/工程師：朱利安·韋勒；高級製作人：娜奧米·沙文；高級編輯：伊麗莎白·龐索；副執行製作人：朱莉婭·韋弗；執行製作人：妮可·比姆斯特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