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就關税、稀土、半導體展開談判——彭博社

2025年6月9日，中國國務院副總理何立峯（右）在英國倫敦與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握手，這是中美經貿磋商機制首次會議前的場景。攝影：李穎/新華社/新華社 不要錯過任何一集。立即關注每日播客《大事件》。

## 大事件

中美談判桌前

18:15

本週，美國和中國代表在倫敦試圖敲定一項潛在的貿易協議。但由於美國對中國稀土礦產的獲取權和中國對美國半導體芯片的獲取權成為談判焦點，雙方難以達成共識。

在本期節目中，《大事件》主持人莎拉·霍爾德與彭博社駐倫敦的布倫丹·默裏進行了對話。而《大事件亞洲》的主持人柯安·哈則與彭博社的約翰·劉討論了中國方面的想法，以及協議對兩國可能意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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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經過輕微編輯的對話記錄：

**莎拉·霍爾德：**數月來，世界一直在等待中美達成一項持久的貿易協議。這項協議或許能緩和特朗普總統第二任期內兩國間激烈的關税戰。

週一，美中代表在倫敦白金漢宮附近的一棟豪宅裏閉門商討這項潛在協議。而到了週二…他們仍在繼續。

布倫丹·穆雷負責彭博社的貿易報道。這兩天，他和其他記者一直在尋找談判進展的任何蛛絲馬跡。

**布倫丹·穆雷：**我們看到蘭開斯特府送進了大量外賣，連續兩天都是Ottolenghi——那家高端熟食甜品連鎖店。除此之外，沒有太多消息傳出。

**霍爾德：**那麼送午餐進去是好兆頭還是壞兆頭？

**穆雷：**昨天送了六袋午餐，今天送了十二袋，我們猜測可能是一方為另一方買了單。但呃，之後不久就看到中方代表團離開去吃午餐了，看來他們並不領情。

**霍爾德：**當地時間下午5:30左右，雙方暫停談判——知情人士向彭博社透露計劃於週二晚8點恢復會談。美國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稍後表示談判"非常非常順利"，雖然希望今晚能結束談判，但可能會持續到週三上午。

彭博社的約翰·劉表示…在雙方尋求共同立場之際，仍有諸多關鍵問題懸而未決。

**約翰·劉：**美國能否接受一個經濟規模三倍於己、擁有全球最尖端技術的中國？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或許永遠都不會到來——貿易戰將持續存在。

**霍爾德：**我是莎拉·霍爾德，這裏是彭博新聞社的《深度解析》欄目。

本期節目聚焦：美中最新貿易談判內幕。

我們連線了駐倫敦的彭博貿易編輯布倫丹·默裏，同時《深度解析·亞洲版》主持人吳安與駐北京的約翰·劉進行了對話。

**劉：**本輪談判能否成為美中關税戰的轉折點？兩國關係在談判後將呈現何種面貌？

**霍爾德：**布倫丹，過去幾個月你持續追蹤這場隨美中關係緊張程度起伏的談判。上週我們討論過，雙方五月在日內瓦達成的協議基礎並不牢固——加之在90天休戰期過半時其他關税協議仍停滯不前，這給特朗普在國內的信譽帶來了新壓力。

這種倒計時壓力如何影響本週倫敦會談？

**默裏：**過去兩週特朗普政府的焦點確實集中在中國。自瑞士日內瓦談判達成所謂協議已近一月，該協議實質上是雙方對彼此徵收的極具破壞性高關税的停火協議。雙方大幅降低了關税——美國降至30%，中國降至10%，並約定用未來90天就具體問題協商解決分歧。

但與此同時，中國向世界展示了其擁有的巨大影響力。

中國掌控着全球大部分稀土礦產。這些資源用於製造電動汽車電池、激光器及各類先進工業品，中國不僅主導着其供應，還控制着加工環節。

事實表明，無論是通過行政審批流程的有意為之，還是出口許可的延遲發放，中國已向世界展示了若放緩這些礦產出口，將給汽車供應鏈和航空航天供應鏈帶來何等衝擊。

美國近期表態稱，中方未履行日內瓦協議承諾，預期中的稀土出口許可和礦產流通未能如期實現，要求重啓談判。這促使特朗普敦促習近平通電協商，強調此事將重創美國經濟。

不僅美國，歐洲企業也怨聲載道。若中國限制這些關鍵礦產出口，印度汽車製造商同樣將陷入困境。此事恐將演變為全球性問題。

美國隨即採取反制措施，對芯片軟件、航空發動機部件、核反應堆材料及部分化學品實施出口管制。美方明確表態：我們同樣掌握着你們需要的技術物資。中國自然也希望這些物資能繼續流向其市場。

**霍爾德：**那麼雙方如何重返談判桌？倫敦會談的促成主要歸功於哪方推動？

**默裏：**數月來，唐納德·特朗普一直在敦促習近平進行對話。近期這種緊迫性有所增加，部分原因是美國認為中國在稀土礦產出口問題上行動遲緩。於是兩國領導人通了電話，雙方團隊獲准在英國會晤。這裏算是中立地帶——他們目前的會面地點既非美國政府場所，也非中國政府場所，而是能讓雙方釐清分歧的中立場地。

**霍爾德：**會談前，美國的主要訴求是確保獲得中國的稀土資源，而中國則希望從英偉達等美國科技企業獲取半導體芯片。但這些都是重大讓步。布倫丹表示，雙方要達成折中方案本就困難重重。

**默裏：**美中兩國面臨的共同問題是：這些全球流通的產品何時會觸及國家安全紅線？美國何時該禁止向中國出口最先進的人工智能芯片——因為它們可能被用於國防領域的超級計算？同理，中國也會表示不願讓美國國防部掌握本國最優質的軍用級關鍵礦物。兩國正在國家安全與經濟安全的鋼絲上行走，而這條界限正日益模糊。

**提問者：**他們如何嘗試平衡這些關切，以及什麼樣的協議才能真正滿足各方需求？

**默裏：**我認為協議應允許兩國維持一定規模的貿易，但貿易量不能大到阻礙對方實現國內目標。特朗普總統希望重振本土製造業，方法之一就是對華進口商品徵收高關税，迫使部分生產迴流。

中國作為世界工廠，仍希望向全球出口產品。如果美國市場受阻，這些商品可以轉向越南、印度等歡迎它們的其他市場。

雙方似乎正在尋求重新制定某種安排，在保持有限貿易的同時確保進口來源和出口市場的多元化，最終降低彼此依賴——如果我們將此視為未來一二十年全球經濟主導權之爭的關鍵。

**提問者：**談判中還有最後一個關鍵棋子——特朗普在競選時鼓吹並上任後實施的關税籌碼。

**默裏：**關税是貿易談判中保留到最後一刻的殺手鐧。它們是你的槓桿，不會像當前這樣在第一輪就放棄。目前中國對美出口面臨20%的芬太尼和邊境安全關税（最初加墨兩國同樣承受），以及其他國家都適用的10%對等税率。而中國已將美國商品關税降至10%。這種不對等雖存在，但雙方目前尚可接受。

**主持人：**雙方尚未達成任何正式或非正式協議。但布倫丹表示，一旦達成，兩國都期待很快看到成果：

**默裏：**中國希望展現其誠意。美國在日內瓦協議後曾表示不會採取進一步行動，因此美方希望看到中方迅速採取行動，而中方則希望美方撤回其出口管制威脅。

**主持人：**稍事休息後，我的同事Oanh Ha將與彭博社的John Liu探討中國代表在談判桌上可能考慮的各種因素。

**Oanh Ha：**John，非常感謝你加入我們。

**劉：**當然，很高興來到這裏。

**Ha：**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對中國當前民情的看法。你知道，上次我們進行民調時，大多數人支持習近平主席在談判中堅持立場。這種情況有變化嗎？

**劉：**不，我認為事實依然如此。甚至可以説，有大量支持，一種強烈的民意，希望中國站起來對抗這些關税。普遍認為特朗普政府採取的行動帶有偏見，不公平、不公正。我認為，取消學生簽證的舉措更是火上澆油。

許多中國孩子，許多中國家庭多年來辛勤工作，攢錢只為讓一個孩子有機會進入常春藤盟校，改變人生軌跡。而現在他們被剝奪了這一可能性，這引發了大量焦慮。因此，有很多人支持習近平對抗特朗普政府。但與此同時，我認為也有許多擔憂。我們看到中國CPI連續四個月出現通縮，這反映了人們正試圖多儲蓄、少消費，這正體現了對未來的憂慮和信心不足。

過去幾年，出口對中國經濟至關重要，因為國內消費持續疲軟，而消費疲軟源於房地產價格崩盤。

家庭感到財富縮水，消費隨之減少。因此過去兩三年間，出口確實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如今這一勢頭已大幅減弱——今年5月中國對美出口暴跌34.4%。

**哈：**這打擊不小。

**劉：**這是自2020年2月新冠疫情暴發以來的最大跌幅。

**哈：**在通話消息確認前，特朗普上週在其Truth Social平台發文稱"習近平非常強硬，極難達成協議"。他顯然迫切希望與習近平主席通話，而對習主席而言這似乎是戰略決策。他是在刻意保持距離嗎？此舉想傳遞什麼信號？

**劉：**首先必須説明，我們無從得知。但習主席決定與特朗普通話這一行為本身，可能暗示中國領導層對經濟形勢的擔憂加劇。

這或許成為促使習主席採取非常規舉動的額外動因。中國領導人歷來不直接參與前期磋商，通常由基層官員敲定協議細節後，再由主席出面簽署儀式完成最後程序。

這是首選的商業運作方式，因此同意進行電話溝通意味着背後另有隱情。可能是對經濟形勢的更多擔憂，也可能是中國領導層看到了某種機遇、某種突破口，讓習近平主席能通過電話會談獲得下級官員無法從美方爭取到的讓步。

**哈：**對美國而言，恢復中國稀土礦產出口無疑是本輪談判的關鍵。當前，中國對稀土出口流量的調控似乎成為重要籌碼。我們是否會看到中國在這方面採取更強硬手段，以爭取其想要的貿易協議——不僅針對美國，也可能涉及其他全球合作伙伴？

**劉：**我認為中國願意採取強硬策略。但北京方面也明白，稀土這張牌用得越頻繁，反而會促使其他國家開始考慮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他們需要建立自己的礦場和加工體系。因此北京使用這張牌的次數越多，其實際效力可能反而減弱。不過需要説明的是，稀土精煉廠和稀土礦不可能一蹴而就，這需要時間週期。

**霍爾德：**另一方面，中國希望美國在半導體芯片領域不要採取強硬立場。約翰指出，若美方願意在該領域妥協——放寬半導體出口限制——或將促成其他協議的達成。

**劉：**如果特朗普政府表現出願意就這些制裁進行談判，那就意味着他們也可能在適當條件下——比如獲得足夠回報時——願意協商其他制裁措施，包括拜登政府實施的、針對更基礎技術領域的制裁。我認為這是接下來事態發展的另一個重要方面。

**哈：**你剛才提到當前中美之間的緊張局勢不僅涉及貿易問題。我們還看到特朗普政府取消了部分中國學生簽證，並考慮限制主修關鍵數學、科學和技術領域的中國學生入境。這些舉措如何影響當前的談判氛圍？

**劉：**中國領導人並非選舉產生，但他們對民意異常敏感——或許正因沒有選舉制度，這種敏感度反而更高。他們必須密切關注民眾情緒。當學生簽證被取消導致家庭受創時，這種情緒會直接觸動中國政府。

另一個關鍵問題是台灣——在北京方面看來，這始終是中美關係的首要議題。就在最近會談前，路透社報道特朗普政府計劃對台進行大規模軍售。雖然不確定會談是否提及此事，但北京最迫切希望看到的，是美國方面能展現遵守一箇中國原則的姿態：不支持台獨，也不支持被中方視為極端"台獨"且敵對的台灣現政府。

**哈：**除了本週正在進行的關税談判外，我們認為中國還想要什麼？中國還希望從中獲得什麼？

**劉：**我認為從根本上説，中國想要的是在經濟和外交上在全球範圍內的活動空間。目前，按人均計算，普通中國公民的收入僅為美國人均收入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因此，中國仍然相對貧窮。習近平領導的中國政府的目標是將中國從中等收入國家提升為高收入國家。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們需要技術和貿易。這就是他們想要的。他們希望擁有一箇中國能夠獲取技術以推動經濟增長、提高生活水平的世界。他們還希望進入市場，以便中國企業生產的商品有銷售的地方。

本集由：朱莉婭·普雷斯、楊陽和娜奧米·吳製作；編輯：亞倫·愛德華茲和喬丹·法比安；事實核查：蕾切爾·劉易斯-克里斯基；音效設計/工程師：亞歷克斯·杉浦；高級製作人：娜奧米·沙文；高級編輯：伊麗莎白·龐索；副執行製作人：朱莉婭·韋弗；執行製作人：妮可·比姆斯特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