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2025年世博會與其著名前身之比較——彭博社
Mark Byrnes
2025年4月9日,日本大阪市2025年世博會會場外矗立着一尊等比例高達機器人雕像。
攝影師:理查德·A·布魯克斯/法新社 via Getty Images
四月中旬,2025年世界博覽會於日本大阪開幕。這場斥資660億美元、選址人工島夢洲的盛會,是繼1970年大阪世博會後的又一力作——作為亞洲首個世博會,當年那些展現戰後日本恢弘野心的未來主義建築至今令人難忘。
在10月13日前,遊客可探訪158個國家的展館,每個展館都呼應着"設計未來社會,賦能美好生活"的主題。分主題涵蓋"拯救"、“賦能"與"聯結"生命。相較於70年世博會"人類的進步與和諧"的宏大主題,如今相對保守的展館設計顯得相形見絀。
一名男子走過2025年大阪世博會展覽館。攝影師:理查德·A·布魯克斯/法新社 via Getty Images世博會歷史學家顧問查爾斯·帕帕斯指出,這些可追溯至1851年的國際盛事,其輝煌歷史始終縈繞着現代世博會。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1939及1964年紐約世博會仍縈繞在集體記憶中;而1982年諾克斯維爾世博會恐怕只有田納西東部居民尚有印象,近年更多世博會則落户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等新興市場城市。“當我和美國人談起世博會,“他説,“通常得到的回應是’我祖母去過!‘或者’現在還有這活動?’”
圖片來源:西蒙與舒斯特出版社帕帕斯的新書《法國人獨坐之道:透過世博會探索巴黎》*,*通過追溯世博會對一座全情投入的歐洲首都——巴黎的影響,論證了國際博覽會的重要性。巴黎曾於1855年、1867年、1878年、1889年、1900年、1925年和1937年舉辦過多次大型博覽會。(該市在2018年撤回了對今年世博會的申辦,選擇優先籌備2024年夏季奧運會。)書中不僅將這些博覽會視為工業資本主義的里程碑——它們向世界推出了大量新產品,還將其視為改變巴黎生活的基礎設施塑造者。豪斯曼男爵、古斯塔夫·埃菲爾和路易·威登等眾多人物,都利用這些博覽會作為建造、發明和推廣新理念的契機。沒有這些博覽會,巴黎就不會擁有作為其最有力象徵的埃菲爾鐵塔;世界其他地區或許也無從知曉在羅克福爾蘇蘇爾宗洞穴中品嚐藍紋奶酪的獨特樂趣。
帕帕斯還著有2017年出版的*《飛行汽車、殭屍狗與機器人霸主:世博會如何改變世界》*,他近日接受彭博城市實驗室採訪,探討了巴黎歷史上的博覽會、大阪正在舉辦的世博會,以及為何在這個日益分裂的世界中,國際博覽會仍值得舉辦。為清晰起見,對話內容經過編輯和濃縮:
巴黎七屆世界博覽會如何改變了這座城市?
遊客想象中的巴黎風貌,可追溯至185年起的七屆世博會。當時拿破崙三世授命奧斯曼男爵以世博會為契機重塑城市。奧斯曼改造了巴黎中心區約20%的街道,將行政區從12個擴充至20個,拆除了約2萬棟包含12萬套住宅的建築,取而代之的是3.4萬棟新建築物,容納約21.5萬套公寓。巴黎聞名遐邇的古老蜿蜒街道與狹窄巷道從此在市中心消失。正如當時所言,85英里新林蔭大道將"通風、統一併美化"巴黎。歷史學家常指出,這同時也便於軍隊列隊鎮壓類似1848年革命的社會動盪。
奧斯曼還大幅改善供水系統,甚至親自督辦諸如按個人喜好重裝公園音樂亭等細節工程。"奧斯曼風格“建築——四面奶油色石灰岩配曼薩德屋頂的樓宇——自此成為巴黎精髓。由85英里新林蔭道孕育的咖啡館文化亦如是。
為1900年巴黎世博會建造的巨大球體"天球儀"矗立在埃菲爾鐵塔旁。圖片來源:西蒙與舒斯特出版社首屆世博會的漣漪效應與巴黎城市改造相互成就,既奠定了世博會的標杆意義,也成為後續世博會接連舉辦的動因。路易威登在1867年世博會展出旅行箱;德國奧地利設計師邁克爾·託內特設計的14號咖啡館椅作為首款量產傢俱在1867年世博會斬獲金獎,雖非法國本土設計卻因世博會效應與巴黎文化深度綁定;帕維爾·雅布洛奇科夫的早期電燭燈(碳弧燈)在1878年世博會大放異彩,當時巴黎街頭曾安裝64盞;羅克福爾乾酪通過1900年世博會上仿造奶酪窖洞的展陳(即今所謂沉浸式體驗)打開知名度;新藝術風格借1900年世博會風靡全球,馬克西姆餐廳與赫克託·吉馬德設計的地鐵站入口至今可見其遺韻;裝飾藝術風格在1925年世博會大行其道,該名稱正源於此屆盛會。而埃菲爾鐵塔,正是為1889年世博會而建。
巴黎世博會是否有初期反響不佳或被認為投資不值的情況?
世博會未必能直接盈利,但會帶來長期效益。1984年新奧爾良世博會尚未閉幕就宣告破產。四十年後,該區域——包括因世博會興建的倉庫區和會議中心——已創造約900億美元收益。上海為2010年世博會投入高達900億美元(主要用於基建升級,最終預計產生10倍回報。即便實際回報率僅為4倍,仍相當可觀。
1855年世博會的價值當時已獲認可。埃菲爾鐵塔雖在提案時飽受抨擊,188年落成後卻成為全民驕傲。如今其估值超5000億美元,年創收約1億美元。這些世博會重塑了巴黎,成為全球城市的範本。
是否有像1929年巴塞羅那國際博覽會中密斯·凡·德羅設計的展館那樣,人們希望重建的臨時建築?
我不認為在如此狹義的定義下有任何建築符合條件。大皇宮和小皇宮從一開始就是為永久存在而建的。埃菲爾鐵塔原本設計壽命只有20年。人們曾計劃將其拆解後運往聖路易斯1904年世博會重新組裝。但埃菲爾先生認為巴黎官方的反對聲浪仍可能阻礙鐵塔迴歸,因此未敢拆除。後來它在20世紀初作為無線電廣播塔獲得新用途,這又給了保留它的理由。
在建造永久性建築方面,巴黎比現代世博會超前許多。其他地區如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盛行臨時建築,用石膏結構仿製古希臘建築。近年這種情況有所改變,比如2020年迪拜世博會規劃將80%的場館改造再利用。
巴黎曾申辦2025年世博會。如果他們成功舉辦,您最期待看到什麼?
我不知道對於能像老建築一樣受人喜愛的新建築,會遇到多少官僚阻力。像埃菲爾鐵塔那樣戲劇性且激進的建築還能被建造出來嗎?它們會突破怎樣的建築界限,又會請誰來成就這樣的壯舉?無論如何,那很可能將非常時尚。由Coldefy和Carlo Ratti設計的大阪法國館,展現了巴黎作為主辦城市所能帶來的那種優雅。
大阪世博會法國館。攝影師:Richard A. Brooks / AFP via Getty Images 對於那些欣賞1970年大阪建築但對2025年大阪世博會目前線上展示內容感到失望的人,你會説些什麼?
我尚未親臨現場,但我想看看它是否在頌揚那些讓人們共同展望未來的事物。世博會常紀念主辦城市所經歷的災難;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反映了該市從1871年大火中復甦,1915年舊金山世博會慶祝了該市在1906年大地震後的重生。1970年世博會部分是為了慶祝日本戰後復興,正值日本新陳代謝運動的鼎盛時期。當時有許多展館採用有機或受有機形態啓發的設計。瑞士館如同立體主義的螢火蟲羣,東芝館則像黑橙相間的蛛形生物。它走在時代前沿,洋溢着真實的喜悦。
人們排隊參觀2025年大阪世博會中國館。攝影師:羅明浩/VCG via Getty Images我想謹慎行事,不冒犯任何人。2025年大阪世博會上有一些非常有趣且具有挑戰性的建築。法國館很酷。沙特阿拉伯館由諾曼·福斯特設計,類似於傳統的沙特村莊。由馬里奧·庫奇內拉設計的意大利館看起來像是尤利烏斯·凱撒能認出的東西。中國館呈竹簡形狀,並有一個區域配備了3D打印的可生物降解結構供人休息。
為了建造1970年世博會,日本按今天的數字花費了約165億美元,升級了城市的交通基礎設施並增加了尖端的電信網絡。這些改進幫助日本迎來了一個跨越世界的經濟增長時代。而1970年世博會的場地大約是2025年的兩倍大。1970年世博會開啓了非西方地區舉辦世博會的趨勢,這一趨勢將在2030年利雅得世博會繼續延續。非西方國家看到了世博會作為建設基礎設施和在世界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機會的價值。我預計利雅得將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歡迎人們,就像迪拜在2020年所做的那樣,當時迪拜修改了法律,使其在諸如大麻持有和公開示愛等方面更加西化。
無論是沙特阿拉伯、阿聯酋還是哈薩克斯坦,這些非民主主辦國對現實政治及其在世界上的地位都心知肚明。他們深諳世博會的價值及其能帶來的軟實力。這正是古老的"吸引力vs強制力"方程式。
2015年米蘭世博會是這種非西方轉向中的例外。教皇方濟各當時那句名言稱該活動體現了”浪費文化"。如今看來,這番話對世博會整體而言是否仍具現實意義?
它們並非金錢、時間或精力的浪費。但必須根據後續影響來評判:是否改變了公眾觀念?是否幫助公眾接受新思想技術?是否實現了既定目標?若答案為"是”,則當評"A"級。
1939年紐約世博會參觀者環繞巨型"Perisphere"展品的空中步道。攝影師:George Enell/檔案照片世博會歷史可分為三類:產品展、進步展與警示展。1851-1939年的產品展展示工業文明成果,從1851年倫敦首屆世博會的傳真機雛形到1939年紐約世博會的電視亮相。1933年芝加哥開啓的進步展展望未來圖景,呈現比大蕭條光明得多的工業前景。通用汽車1939年通過3.5萬平方英尺立體模型展示1960年世界的未來全景展堪稱典範。這種模式延續至1974年斯波坎世博會——首個真正關注環境問題的世博會。這類展覽直指必須快速決斷的環境危機。
在戰後世界秩序普遍悲觀的背景下,如今在西方民主國家舉辦世博會,怎樣的投資才算值得?
西方國家通常將世博會視為一種過時的懷舊產物,尤其是在互聯網讓世界觸手可及的今天。舉辦世博會的城市若能打造長期基礎設施而非臨時主題公園式的展區,就能從中獲益。奧運會和超級碗等活動時效性太強、持續時間太短,難以創造持久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