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灣國家被以色列對伊朗襲擊的速度打了個措手不及——彭博社
Sam Dagher
6月16日，德黑蘭西北部遭導彈襲擊後，沙赫蘭油庫升起的濃煙。
攝影師：Atta Kenare/AFP/Getty Images以色列上週襲擊伊朗的48小時前，伊朗外交部長阿巴斯·阿拉格希在挪威舉行的外交官閉門年會上會見了沙特外長。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奧斯陸郊外森林莊園的酒店裏，阿拉格希向費薩爾·本·法爾漢親王通報了美伊核談判進展。費薩爾親王重申了沙特數月來對伊朗的警告——包括4月國防部長哈立德·本·薩勒曼親王訪問德黑蘭時所言：以色列即將發動襲擊，你們必須儘快與美國達成協議。包括
伊朗外交部長兼首席核談判代表阿巴斯·阿拉格希。來源：AFP/Getty Images雙方都未料到，兩天後以色列的炸彈將如雨般傾瀉在德黑蘭及伊朗核設施，這實際上扼殺了美伊談判，並將中東推向可能顛覆整個地區的又一場大戰邊緣。
據幾位熟悉討論情況的人士透露，海灣國家多年來一直致力於與歷史宿敵伊朗緩和關係，包括以數百億美元投資為誘餌來促成核協議。如今他們不得不考慮持久衝突的影響——德黑蘭可能襲擊其石油基礎設施，阻礙其雄心勃勃的經濟發展計劃，而他們與美國的密切軍事合作又使其陷入交火之中。
瞭解內情的人士表示，以色列的意圖並非秘密。但阿拉伯國家仍對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在美伊談判期間發動襲擊感到震驚。這些人補充説，他們誤判了唐納德·特朗普總統約束內塔尼亞胡的能力。
隨着美國準備在未來幾天可能對伊朗實施打擊，海灣國家正在嚴肅評估伊朗神權政權垮台的可能性，以及隨之而來的混亂局面。2011年阿拉伯之春起義後看似無休止的衝突，以及伊拉克薩達姆·侯賽因倒台引發的宗派戰爭與恐怖主義，這些陰影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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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歷屆政府都恐懼並希望避免的局面，“美國總統喬·拜登任內負責近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現阿諾德波特律師事務所高級國際政策顧問芭芭拉·利夫表示，“他們正處於最前沿，隨時可能成為蓄意攻擊目標或意外的經濟附帶損害。”
沙特阿拉伯外交大臣費薩爾·本·法爾漢親王攝影師：Atta Kenare/AFP/Getty Images油價持續走高——自上週五以來已上漲約10%，突破每桶76美元——可能提振海灣國家財政。但利夫指出，儘管該地區多數國家"私下歡迎"自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以色列以來，伊朗代理人武裝網絡遭受的重大挫敗，但在局勢急劇升級的當下，很難想象他們仍持這種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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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是否轟炸伊朗讓全球捉摸不定。“可能行動，也可能按兵不動，“他週三在白宮對記者表示，“我的意思是，沒人能預知我的決策。”
以色列與伊朗緊張局勢持續升級
過去六天裏，海灣阿拉伯國家領導人及其外長——尤其是阿布扎比、多哈和利雅得的官員——正全力運用其日益增長的經濟政治影響力、與特朗普的特殊關係及與德黑蘭的直接溝通渠道，試圖重啓外交談判。據卡塔爾、沙特和阿聯酋官方通訊社報道，相關方已進行無數電話磋商及多次面對面會談。
“如果戰鬥停止，海灣國家將發揮更大作用，”倫敦智庫Bourse & Bazaar Foundation首席執行官埃斯凡迪亞爾·巴特曼赫利德吉表示，“需要重建大量信任，伊朗需要挽回顏面，而海灣國家可以協助實現這一點。”
特朗普的要求使得海灣國家作為主要調解方的立場更加複雜。儘管伊朗公開和私下都表示，如果以色列停止攻擊，願意重返核談判，但並未承諾完全放棄鈾濃縮活動——這正是特朗普的核心要求。
“我們都知道伊朗正在遊説其他海灣國家向美國施壓，”曾參與2015年伊朗核協議談判的美國前高級外交官艾倫·艾爾表示（該協議後遭特朗普退出），“但我認為他們能有效促使美國讓以色列放緩行動的可能性不大，”現任華盛頓中東研究所傑出外交研究員的艾爾補充道。
6月18日，唐納德·特朗普在華盛頓特區白宮南草坪對媒體發表時，工作人員正在安裝新旗杆。攝影師：肯·塞德諾/UPI/彭博社若特朗普真如威脅般介入衝突，海灣國家被捲入戰爭的風險將加劇。
“海灣國家希望專注於其酒店業、人工智能和高爾夫球場，並希望通過將伊朗納入其中來擺脱這個伊朗問題——這是一週前的局勢，”中央情報局前中東行動負責人泰德·辛格表示。“他們最大的擔憂是，如果特朗普介入，他們將成為最脆弱的軟肋。”
海灣合作委員會所有六個國家都位於波斯灣的一邊，與伊朗隔海相望。北部的科威特與伊朗之間僅有一小段伊拉克巴士拉省的土地相隔，包括法奧半島，而南部的霍爾木茲海峽最窄處僅有21英里寬。
根據美國能源信息管理局的數據，霍爾木茲海峽連接波斯灣與阿曼灣和阿拉伯海，每天輸送近2000萬桶石油，相當於全球石油液體消費量的約五分之一。彭博經濟研究指出，如果伊朗採取極端措施關閉海峽，油價可能飆升至每桶13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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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外交關係委員會的數據，中東地區還有超過45,000名美國軍人，分佈在19個地點。卡塔爾擁有該地區最大的美國軍事基地，而巴林則是美國海軍第五艦隊的駐地。與以色列一樣，它們都通過負責該地區美國利益和行動的中部司令部與美國軍方密切聯絡和合作。
阿聯酋境內駐紮着超過5000名美國軍事人員，據其駐華盛頓大使館數據。上月該國與美國簽署意向書建立重大國防夥伴關係。美國空軍近期也強化了在利雅得郊外蘇丹王子空軍基地的軍事存在與裝備部署。
約4.5萬名美軍人員駐紮中東地區
數據來源：彭博研究、美國國防部
注：美軍人員包含駐該地區的陸海空三軍及國防部文職人員。在埃及，465名美軍作為觀察員駐紮西奈半島。少量美軍使用阿曼杜庫姆港口進行後勤補給
此外還存在潛在經濟衝擊。標普全球週一報告中指出，由於關鍵運輸路線可能中斷、能源價格波動、旅遊業萎縮、資本外流、安全支出增加及消費者投資者信心減弱，該地區經濟面臨"日益增長的下行風險”。
海灣國家還擔憂以色列可能襲擊波斯灣沿岸的伊朗布什爾核電站，恐將導致這一重要資源遭受放射性污染——該地區分佈着為飲用水和工業需求提供淡水的大型海水淡化廠。
在週一召開的緊急部長級會議上，海灣合作委員會宣佈啓動應急管理中心，通過預警系統密切監測輻射水平並加強協調。委員會呼籲立即停止敵對行動，譴責以色列"破壞"外交努力。
阿聯酋外交部長阿卜杜拉·本·扎耶德週二表示：“當前亟需通過外交途徑引導雙方降級衝突、停止敵對，防止局勢惡化造成嚴重且深遠的後果。”
與沙特王室關係密切的作家兼評論員阿里·希哈比透露，沙特一直在各個層面（包括上週六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與伊朗總統馬蘇德·佩澤什基安通話時）向伊朗保證，不會參與任何針對伊斯蘭共和國的侵略行動。
伊朗布什爾核電站。美聯社但希哈比補充説，沙特阿拉伯也在為最壞情況做準備，該國實際領導人穆罕默德王儲去年10月曾警告伊朗外長，若利雅得石油設施遭襲將果斷反擊。沙特始終擔憂與伊朗及其代理人的衝突擴大可能重演2019年對能源基礎設施的襲擊——當時伊朗支持的也門胡塞武裝宣稱對關鍵石油設施發動了攻擊。過去兩年間，胡塞武裝持續襲擊紅海南部船隻，表面是為懲罰以色列及其盟友在加沙的戰爭，未來可能再次被伊朗利用。
此外，海灣國家正嚴肅考量伊朗神權政權垮台對地區的影響，以及這個九千萬人口國家出現權力真空可能引發的混亂。
兩名海灣官員私下表示，即便伊朗政府和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能挺過危機，當前統治體系在以色列重創後恐難維持原狀。其中一人指出，伊朗核計劃受挫或摧毀對其本國及更廣泛地區有利，但未明確支持政權更迭。
阿聯酋政治學者、哈佛大學貝爾弗中心高級研究員阿卜杜拉表示，阿聯酋等海灣國家仍"保持與伊朗和解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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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海灣國家——無論是巴林、沙特和阿聯酋等傳統對伊強硬派，還是與德黑蘭關係歷來較融洽的阿曼和卡塔爾——都希望置身事外，這場戰爭正在他們頭頂和近海上演。
無論伊朗與以色列這場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直接對抗結果如何，其影響都將在該地區持續發酵。
這一時刻標誌着伊斯蘭共和國與其阿拉伯鄰國關係史上的重大轉折點。多年來雙方關係在敵對與接觸間反覆搖擺。海灣國家曾公開指控伊朗試圖通過代理人網絡包圍他們，甚至多次間接交火，最突出的是通過也門的民兵組織。
“海灣國家正在進行重大反思，"華盛頓中東研究所高級研究員亞歷克斯·瓦坦卡在以色列上週軍事幹預前表示。他們寧願將鉅額財富用於經濟去石油化，也不願"浪費在與伊朗的零和競爭上”。
即便經過上週事件，這仍是他們的共同立場。彭博經濟研究所中東首席分析師迪娜·埃斯凡迪亞里指出，雖然部分海灣官員可能"私下鬆了口氣”，看着以色列清除伊朗安全高層並考慮刺殺哈梅內伊本人。
“他們也完全嚇壞了；這是一個他們熟悉的魔鬼，”她提到伊朗現政權時説。“如果這個政權被推翻卻沒有更好的替代方案，他們非常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