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E突襲致美國農場擔憂食品短缺 供應鏈瀕臨崩潰——彭博社

美國農場本就面臨農工短缺問題，在特朗普政府收緊移民政策後更是雪上加霜。

攝影師：伊萬·卡辛斯基/彭博社

洛杉磯服裝區人去樓空。得州奶農抱怨擠奶工不見蹤影。愛達荷州一位本就為招不到足夠採葱工發愁的種植户表示，勞動力供給情況正持續惡化。

在加州文圖拉市，副市長道格·霍爾特稱，自從移民局在家得寶門店外突擊搜查臨時工後，附近一家門店的拉丁裔員工似乎集體消失了。他日前巡視貨架時發現，目之所及全是白人。“熟悉這裏的人都知道這極不正常。”

隨着配備軍用裝備的移民局高調突襲工作場所，嚇退大量無證勞工，美國勞動力市場正陷入動盪，僱主們不知該如何維持運營。據估算，無證移民約佔美國勞動力總數的5%，在建築、食品加工等長期面臨用工荒的領域佔比尤為突出。

針對家得寶門店外日結勞工的移民突襲行動，引發了洛杉磯對ICE日益激進手段的抗議。攝影師：帕特里克·T·法隆/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隨着特朗普總統試圖兑現其開展史上最大規模驅逐行動的競選承諾，經濟影響正逐漸顯現。美國勞動力在五月出現萎縮，部分原因是外籍工人數量減少。根據灣區委員會經濟研究所和加州大學默塞德分校本週發佈的報告，在移民比例特別高的加利福尼亞州——人口最多的州——大規模驅逐可能導致2750億美元的經濟產出損失，每年税收減少高達230億美元，並嚴重破壞建築和農業等行業。

“如果我們驅逐所有在這裏無證並在農場、田間工作的人，我們會餓死，“愛達荷州帕爾馬的Owyhee農產品公司負責人謝伊·邁爾斯説，該公司是美國最大的洋葱農場之一。

每年，邁爾斯需要從墨西哥和其他地方獲得約90名持有聯邦客工簽證（稱為H-2A）的農場工人，來照料愛達荷州和俄勒岡州的10,000英畝（4,000公頃）土地。但獲得足夠的勞動力已成為如此令人頭疼的問題，以至於他不得不放棄種植某些作物。

“沒有這些工人，我們就無法養活這個國家的人民，道理很簡單，”他説。

美國農場依靠大量勞動力種植作物，農業部估計超過40%的農場工人是無證移民。農場主和工人們一直在艱難應對，試圖解讀特朗普政府對農業的政策立場。上週，總統似乎給出了緩和的信號，建議工作場所突襲應避開農場、食品加工廠、酒店和餐館。但僅僅幾天後，政府的立場突然轉變，國土安全部重申特工應繼續追查國內所有無證人員，無論他們在哪裏工作。

美國農業部長布魯克·羅林斯。攝影師：安德魯·哈尼克/蓋蒂圖片社這種政策反覆是特朗普政府的典型特徵——總統的關税計劃也明顯不穩定——很可能反映了白宮內部的分歧。據不願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雖然顧問斯蒂芬·米勒等強硬派推動了一項激進的驅逐計劃，設定了每天至少逮捕3000人的目標，但農業部長布魯克·羅林斯似乎對企業關於勞動力短缺的擔憂表示同情。

保守派智庫加州政策中心負責人愛德華·林表示，特朗普"意識到如果只是將他們全部圍捕並驅逐出境，可能會引發大問題”。林在一月份曾與總統會面，但他表示對具體政策討論並不知情。“特朗普收到了相關警告，他不想摧毀整個行業。”

特朗普的驅逐政策也遭遇強烈反彈，尤其是經常採用的強硬手段和無差別圍捕行動。上週末，美國數百個城市爆發抗議活動，譴責總統表現出的威權主義傾向。此前由於移民海關執法局日益激進的突襲行動，洛杉磯爆發示威活動，在特朗普決定部署國民警衞隊和海軍陸戰隊協助平息暴力後，局勢進一步升級。

在洛杉磯市中心的時尚區，移民局的突襲行動引發了抗議活動。往日縫紉機聲不斷的工廠如今一片寂靜，許多商店因工人短缺而關門歇業。面向批發買家的展示廳大多掛上了鎖鏈。據洛杉磯時尚區商業改善區報告，自6月6日高調突襲行動以來，該區域臨時訪客量下降40%，員工出勤率下降近24%。

6月6日，洛杉磯市中心時尚區Ambiance服裝公司數名員工被聯邦探員拘留後，民眾聚集在店鋪前抗議。攝影師：Genaro Molina/洛杉磯時報/蓋蒂圖片社“總統的態度非常明確。對於窩藏暴力罪犯或蓄意破壞ICE（移民和海關執法局）行動的行業，將不再有任何安全空間，”國土安全部發言人Tricia McLaughlin週三在郵件回覆提問時表示，“工作場所執法仍是我們維護公共安全、國家安全和經濟穩定的基石。”德克薩斯州農業專員Sid Miller指出，儘管該州部分奶牛場嘗試通過技術手段減少對人工的依賴，但移民打擊行動仍造成嚴重衝擊。他表示，一些無證工人為躲避ICE執法人員已停止上班，甚至部分合法工人也因擔心被拘留或盤問而不敢到崗。

“這些奶牛必須每八小時擠一次奶，如果擠奶工都不見了，你還能怎麼辦？”Miller説，“這簡直是場災難。”

特朗普此前曾試圖保護農業免受經濟衝擊，在其首個任期內為農民提供了數十億美元的聯邦援助，主要用於抵消中美貿易戰帶來的損失。疫情期間，他認定農場工人屬於關鍵崗位，並允許簽證規則適度放寬，承認其對國家食品供應鏈的重要性。

週三在白宮接受記者採訪時，他再次表達對農民的同情，同時強調需加強驅逐力度。“聽着，我們必須照顧農民，必須照顧休閒酒店經營者，”他説，“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把罪犯趕出這個國家。”

僱傭最多外籍員工的行業

數據來源：勞工統計局

注：數據截至2024年。勞工統計局將所有出生於美國境外、父母為外籍且出生時非美國公民的勞動者定義為"外籍”，不論其移民身份或國籍。

自2020年以來新增的550萬移民勞動力推動了美國大部分就業增長，但特朗普將此次打擊行動定性為恢復公共安全與保護美國就業的舉措。儘管部分手段引發爭議，移民執法仍獲得廣泛支持。皮尤研究中心三月發佈的民調顯示，超80%受訪者認為應驅逐至少部分非法居留者，尤其是有犯罪記錄者。

移民與海關執法局本月報告日均拘捕人數超1600人，較特朗普1月20日就職至5月期間日均670人的逮捕量顯著提速，相比前總統拜登執政最後一年的常規數據增長約450%。該局未公佈每日逮捕數據，也未回應彭博社更新數據的請求。

特朗普邊境事務主管湯姆·霍曼表示未就總統近期對農業和酒店業的表態進行交流，但承認勞動力需求與移民政策存在矛盾。“我長期主張國會需改革制度，既要保障這類工作的勞動力，又需建立合法途徑，“霍曼在週四播出的《每日》播客提及酒店業和農民的擔憂時表示，“總統清楚現行制度存在缺陷，但這不意味着我們可以無視法律。“霍曼稱工作場所突襲仍在進行，但執法人員會優先針對重罪罪犯。

農業從業者西德·米勒、邁爾斯等人表示，放寬農場工人臨時簽證審批流程，既能解決對非法移民的擔憂，又可保障勞動力供給。

6月17日，加州卡馬里奧的農場勞作場景。攝影師：Ivan Kashinsky/Bloomberg農場主們反映，合法季節工的聘用程序繁瑣耗時，往往需要90天甚至更久。僱主須先向美國勞工部證明本土招聘困難，獲准後才能招募外籍工人並承擔其交通食宿。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教授菲利普·馬丁指出，僱傭一名H-2A簽證工人進行125天採收工作，總成本高達21,250美元。

“人們並不真正瞭解食物從何而來，也不清楚食物抵達餐桌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第三代農場主邁爾斯説道。他主張國會應修訂移民政策，為守法的無證農場工人提供合法化途徑。

德州斯通沃爾桃子農場Burg’s Corner的經營者凱特琳·埃姆斯表示，其經營完全依賴臨時簽證工人。儘管按規定需優先招聘美國公民，但多年來從未有本土應聘者。這項工作需要在德州中部夏季超38攝氏度的酷暑中持續進行桃子採摘。

“如果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桃子，”埃姆斯説。“如果你認為過去60年裏會有美國公民願意採摘我父親500英畝的桃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持簽證的農場工人

2024年佛羅里達州佔全美384,900份H-2A簽證總量的比例最高

來源：美國勞工部

行業遊説團體也在行動。堪薩斯牲畜協會的首席執行官馬特·蒂加登表示，該協會的遊説者正通過關注羅林斯“進入白宮內部”，呼籲為守法的無證工人提供合法身份途徑，因為美國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滿足所有農場、牧場和肉類加工廠的需求。“我們可以在食品生產中使用外來工人，或者進口食品，”他説。“而從國家安全和糧食安全的角度來看，我們不想進口食品。”

代表JBS NV和泰森食品等生產商的肉類協會上週敦促特朗普政府將肉類和禽類包裝商及加工商納入改善農業工人計劃的努力中。美國開心果種植者協會主席理查德·克雷普斯表示，他的貿易團體計劃利用特朗普的移民打擊行動，推動為農場工人設立類似於《布拉塞羅計劃》的客工計劃，該計劃是20世紀中期允許數百萬墨西哥男性在美國農業工作的項目。

美國酒店與住宿業協會首席執行官羅珊娜·邁耶塔在郵件中表示，該行業組織"已與政府官員舉行多次會議，傳達我們面臨的嚴峻勞動力短缺挑戰”。

在洛杉磯西北約70英里的文圖拉縣，草莓和抱子甘藍正值收穫旺季。儘管此前針對農場工人的高調移民突襲行動導致特工在田間追逐工人的視頻廣為流傳，但如今工人們已基本返崗。這個時節意味着大量穩定的工作機會，即便是對移民局突襲心存恐懼的工人也願意冒險工作。工人們會要求路過的陌生人表明身份，看到相機或有人透過鐵絲網圍欄窺視田地時都顯得十分緊張。

6月17日，農場工人在奧克斯納德一處農場收穫抱子甘藍。攝影師：伊萬·卡辛斯基/彭博社"農場工人從一個危機走向另一個危機，“聯合農場工人全國副主席羅曼·皮納爾説。他補充道，文圖拉縣的田間工人今年1月曾冒着洛杉磯山火的濃煙堅持工作，同月還遭遇了中央谷地的移民突襲。

29歲的墨西哥籍工人卡羅萊娜（化名）表示，自12歲抵達美國以來，她一直在加利福尼亞的草莓田工作。儘管持有有效期四年的工作許可，她仍擔心會成為特朗普打擊行動的目標。為避免激怒當局，她要求使用化名。

“我們不是罪犯，”卡羅琳娜説。“我們只是想工作，不想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