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正推動軍事技術革命——彭博社

6月5日烏克蘭演示活動中，一輛"TerMIT"無人地面車輛正駛下斜坡。

攝影師：朱莉婭·科切託娃/彭博社在基輔郊外第聶伯河沿岸的森林沙丘地帶，兩輛形似機械螃蟹的矮壯無人車正從斜坡駛向沙地。這些長約購物車、寬度加倍、重達280公斤（620磅）的機器人由操作員無線操控，其履帶系統輕鬆應對複雜地形。

名為"TerMIT"的無人車中，一款配備簡易鋼製平台用於向前線運送補給，另一款的上層結構使其看起來像微型聯合收割機。但它並非用於收割莊稼，而是通過遠程按鈕操作布撒致命的反坦克地雷。

這就是現代戰爭的未來圖景——烏克蘭打造的版本。與俄羅斯持續三年半的全面戰爭，已將該國重塑為重新定義戰場規則的武器工廠。相比世界其他地區，這裏的新裝備研發部署成本大幅降低，週期也極度壓縮。

烏克蘭雖仍依賴美國情報支持和盟軍防空系統攔截俄方導彈，但據總統澤連斯基透露，基輔約40%的武器已實現自主供應。該國表示，這為北約盟友如何提升軍工產能應對更危險動盪的未來提供了範本。

奧列克桑德爾·卡梅申。攝影師：皮特·基哈特/彭博社澤連斯基的戰略事務顧問奧列克桑德爾·卡梅申在基輔接受採訪時表示，就裝甲車而言，“我們可以生產你們需要的數量”。他將武器生產稱為"烏克蘭的石油"，一種戰略資產。“我們正在重新思考戰爭，“曾擔任畢馬威審計師、後執掌國家鐵路系統的卡梅申説。“我的國家正在成為自由世界的軍火庫。”

烏克蘭面臨的生存威脅依然存在。其總司令最近警告稱，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估計有69.5萬軍隊部署在擴大的前線。俄軍正在全線發動進攻，同時用導彈和無人機轟炸烏克蘭平民，普京繼續拒絕停火呼籲。

抵抗俄羅斯入侵的關鍵在於通過必要性實現的適應性，這種適應性正在推動烏克蘭的防禦革命。

當俄羅斯在2022年初發動全面入侵時，馬克西姆·瓦西爾琴科正在一家生產食品加工機械的公司工作，為利樂和GEA集團等公司安裝和編程設備。現在他正在製造軍用機器人。

他和一些同事將專業知識用於幫助參軍的朋友們。當資金耗盡時，有人建議他們成立公司以獲得資助。於是誕生了TenCore——憑藉TerMIT機器人，這家公司迅速成為新興國防科技初創企業中的明星。

在無人機持續監視前線區域的情況下，使用機器能最大限度降低人員風險。TerMIT配備星鏈衞星互聯網接收器，可裝載於斯柯達明鋭旅行車後備箱。

模塊化TerMIT履帶式機器人平台，一款設計用於運輸，另一款用於路線清理與佈雷。攝影師：Julia Kochetova/彭博社採用模塊化設計便於更換升級，提供三種版本可選，其中一款可搭載大口徑勃朗寧機槍或Mk19榴彈發射器。“讓機器人去戰鬥”，TenCore官網如此宣稱。

已有20多個軍事單位使用TerMIT，部分部隊完全依賴它從20公里（12.4英里）外向前線運送食品裝備，並運回傷亡人員。

這背後是冷酷的算計：機器不僅可消耗，成本也更低。一名陣亡士兵需國家支付1600萬格里夫納（約38萬美元），含1500萬撫卹金和100萬裝備損失。而TerMIT起售價僅2萬美元。

2024年2月成立之初僅有5名員工的TenCore，如今已發展到175人。最初2.6萬美元的啓動資金，在去年創造了150萬美元營收，而通過生產2000台設備，預計2025年收入將達8000萬美元。

專為物流設計的TerMIT，用於運送傷員、陣亡士兵或投送彈藥食物。攝影師：Julia Kochetova/彭博社39歲的瓦西爾琴科在其簡陋辦公室表示，儘管有投資者想收購公司，但TenCore拒絕了。辦公室裏陳列着幾枚炮彈殼和地上一個紅色柴油塑料桶。這是公司為減少俄軍空襲對生產的影響而設立的六個運營點之一，另有一處組裝場地。

身穿牛仔褲、運動鞋和黑色T恤的瓦西爾琴科解釋道，公司成功的關鍵在於能直接與前線指揮官協作。他展示了一個約40人的聊天羣組，成員們持續發佈車輛性能反饋和改進建議。

每5到10分鐘就有新消息。TenCore的運營哲學被速度深刻塑造。他指出外國政府採購流程"極其緩慢”，而"我們沒這個時間”。

烏克蘭運用低成本無人機攻擊俄軍陣地、摧毀坦克的做法改變了戰場形態。6月初從極北地區到西伯利亞對俄空軍基地的協同打擊中，戰略轟炸機被毀事件最顯著展現了這種能力。烏軍摧毀的俄軍裝備約70%由無人機完成。

所謂"殺傷區"——士兵們長期面臨被襲擊風險的區域——正在急劇擴大。第一視角（FPV）無人機如今幾乎能在任何天氣條件下晝夜運作，為困在戰壕中的士兵運送裝備，甚至能為受傷軍人輸送血液。

一名教官在基輔郊外試飛UA Dynamics公司"懲罰者"無人機。攝影師：Julia Kochetova/彭博社俄羅斯方面也在積極應對，通過改裝伊朗"沙希德"無人機，並採用光纖制導技術使無人機具備抗干擾能力。

據該國國防部下屬智庫報告，莫斯科5月軍用無人機產量增長近17%，呈現急劇加速態勢。基輔市民常聽到成羣俄羅斯無人機掠過上空奔赴戰場的嗡鳴。

俄羅斯擅長標準化生產，通過規模化製造大量裝備；而烏克蘭更重視創新突破。這場戰爭最終將由哪種模式勝出來決定。

葉霍爾·杜迪諾夫正致力於確保勝利屬於烏克蘭。這位受過專業訓練的IT從業者敏鋭意識到電子戰的重要性，在全面戰爭爆發時就清楚祖國缺乏自衞技術。於是他決心採取行動。

現代戰場上充斥着各種電子信號，杜迪諾夫和幾位合作伙伴開始研發一種能追蹤定位信號源的設備。在烏克蘭國防部支持下經過六個月攻關，他們研製出能探測30公里內敵方雷達、干擾系統甚至無人機操作員信號的裝置。

希梅拉科技公司生產的抗干擾平價無線電設備。攝影師：尤利婭·庫列紹娃/彭博社烏克蘭國防科技公司面臨最大難題（無論國企還是私企）都是資金問題。杜迪諾夫表示，捐助方和投資者大多追求速效回報、穩定收益以及能在網絡瘋傳的前線實拍視頻。他的獵鷹公司通過讓外國國防部門付費參與實戰環境即時演示來獲取資金。

身着作戰服、胸前掛着自動步槍的杜迪諾夫在未公開地點通過視頻表示：“前線局勢變化之快前所未有，必須爭分奪秒在戰場上測試所有裝備。”

烏克蘭國防採購預算約120億美元，但當前軍工產能已達該數值的三倍。隨着歐洲各國投入數千億軍費，烏克蘭表示可承接部分需求。

或者，戰爭結束後可能實現：目前所有武器出口均被法律禁止。這一現實導致行業部分人士與政府在出口本國軍事技術專長問題上關係緊張。

使用Lynx-PRO地面無人機進行遠程控制戰場醫療後送模擬演示。攝影師：尤利婭·科切託娃/彭博社據烏克蘭國防企業聯盟（私營武器和軍事裝備生產商的遊説團體）對外事務主任尤利婭·維索茨卡透露，2022年企業剛湧現時資金充裕，但隨着製造能力大幅提升，資金來源卻逐漸枯竭。

她表示，政府擔憂烏克蘭武器可能落入俄羅斯手中，或國際盟友會質疑戰時軍售行為，這些顧慮實屬多慮。

“武器出口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受到嚴格管控，但應得到國家領導層的推動，“維索茨卡説，“烏克蘭具備極短的生產週期。我們速度更快、成本更低，且經過實戰檢驗品質卓越。”

初創企業還不得不應對其認為的固有風險，例如考慮到中國與俄羅斯的密切關係，使用中國零部件帶來的隱患。

Falcons公司儘可能使用烏克蘭本土部件。TenCore已將中國零部件使用比例從去年的50%降至目前的15%。鑑於特朗普總統對烏承諾存在不確定性，該公司也在努力淘汰美國零部件。

用於佈雷作業的TerMIT設備。攝影師：Julia Kochetova/彭博社目前的首要任務是確保創新成果轉化為實際生產。曾在摩根大通和德意志銀行任職、現為軍事科技初創企業運營風投基金的Roman Sulzhyk，正致力於尋找下一個重大軍事技術突破。

其中一項投資涉及使用激光標記目標，然後發射無人機自動追蹤激光實施打擊。另一項目正在開發軟件與芯片陣列，這些芯片作為微型天線可過濾敵方為干擾GPS信號故意製造的噪音——這種技術被稱為"欺騙干擾”。

第三個項目在車庫中研發固體火箭燃料混合技術，旨在開發可攔截"沙希德"無人機的低成本導彈。雖然尚未實現火箭精準命中目標，但Sulzhyk對此充滿期待。

“老兄，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癱坐在市中心一家潮人水煙館的豆袋沙發上，熱情洋溢地談論着所支持的"令人震撼"創意，“烏克蘭軍事科技領域現在火爆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