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顯示：中國供應商為俄羅斯對烏作戰無人機提供關鍵支持——彭博社
Alberto Nardelli
俄羅斯於7月4日對基輔發動大規模無人機和導彈襲擊。
攝影師：Kostiantyn Liberov/Libkos/Getty Images在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對烏克蘭發動全面戰爭後不久，數千英里外一家鮮為人知的俄羅斯公司制定了一項與中國企業合作的計劃，旨在解決入侵軍隊面臨的最緊迫挑戰之一——需要能夠徹底改變戰場格局的作戰無人機。
彭博社查閲的文件——包括Aero-HIT公司的備忘錄以及與俄羅斯政府官員的往來信函——前所未有地揭示了莫斯科如何利用與北京的友好關係規避西方制裁，獲取製造攻擊烏克蘭無人機的技術和能力。這些文件詳細記錄了一個此前未公開的俄中企業在國防技術領域合作的案例研究。
綜合來看，這些文件表明，即使習近平主席的政府表示沒有向任何一方提供支持，敏感技術仍可能從中國流向俄羅斯。
獲得俄羅斯國家資助的Aero-HIT公司聲稱，其位於遠東城市哈巴羅夫斯克機場附近的生產工廠今年將具備每月生產多達1萬架無人機的能力，並計劃進一步擴大生產更先進的型號。該公司已迅速發展成為俄羅斯在烏克蘭部分被佔領的赫爾松地區軍事行動的主要無人機供應商之一，普京堅持認為，作為結束戰爭的任何協議的一部分，該地區必須完全交由莫斯科控制。
其產品包括"韋萊斯"第一人稱視角（FPV）無人機，飛行員可通過連接四軸飛行器攝像頭的屏幕或虛擬現實眼鏡即時監控戰場。FPV無人機已成為俄烏戰爭中雙方的關鍵武器，多方報告顯示俄羅斯曾使用該型無人機蓄意襲擊烏克蘭2022年底收復的赫爾松市平民。
2024年，烏克蘭防空快速反應小組在基輔地區追蹤俄羅斯無人機。攝影師：津琴科/環球影像烏克蘭/蓋蒂圖片社FPV無人機價格從數百到數千美元不等，具體取決於配置。根據彭博新聞社3月查閲的採購訂單，100架"韋萊斯"型號訂單標價800萬盧布，約合每架1000美元。
去年6月，美國財政部制裁了Aero-HIT公司，聲明其生產的"韋萊斯"無人機"已被駐紮在赫爾松的俄軍用於攻擊烏克蘭目標"。
Aero-HIT公司未就置評請求及詳細問題清單作出回應。
這些文件的時間跨度從2022年底至2025年6月，揭示了莫斯科為掩蓋供應商身份並向其軍隊輸送裝備所採取的手段之深——通常通過航空餐飲、農業物資和海產品運輸服務等其他行業的中間商進行操作。
在今年6月16日的一封信件中，Aero-HIT公司致函莫斯科國防部跨學科研究與特別項目部門負責人，請求財政支持以通過本土化生產Autel EVO Max 4T無人機來擴大產量。
道通智能是中國主要的無人機及零部件製造商之一。該公司否認自2022年2月以來與俄羅斯企業存在任何供貨或商業往來。
這封包含71億盧布（9000萬美元）投資財務計劃及28個月預期交付時間表的信件稱，這家俄羅斯公司自2023年初就與道通智能工程師保持合作。信件指出，雙方關係曾因制裁短暫中斷，但在2024年底前後重新與道通人員取得聯繫，並自2025年5月起就無人機本土化生產進行談判。
提案顯示，Autel EVO Max 4T最初設計為民用機型，但因具備抗電子戰無線電模塊等關鍵優勢，在實戰中表現卓越。根據提案細則，含税單價為65萬盧布，計劃年產量最高可達3萬架。
Aero-HIT表示，通過實現該型號的本地化生產，將能夠加強俄羅斯的高科技無人機制造業，並獲得包括固件、調試、生產及維修在內的技術轉移與專業知識。尤為關鍵的是，該項目將使無人機與俄羅斯國內IT系統實現整合，並根據前線需求進行適應性改造。
從往來信函中無法確認的是，英國於去年11月以提供損害烏克蘭主權的商品和技術為由制裁的Autel公司是否知曉該項目，亦或該合作是與Autel個別員工或其技術經銷商達成。該公司還因涉嫌與中國軍方存在關聯被美國國防部列入黑名單。
俄羅斯國防部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Autel Robotics在柏林IFA 202消費電子展上的展位。攝影師：Adam Berry/Getty ImagesAutel Robotics在郵件聲明中表示，從未與名為Aero-HIT的俄羅斯公司開展任何形式的合作，也不知曉涉及Aero-HIT或Autel EVO Max 4T無人機的本地生產安排。該公司稱自2022年2月起已完全終止所有涉俄業務關係及交易，停止對俄羅斯實體的直接和間接銷售，並實施了嚴格的內部合規政策。
Autel在一月發佈了一份聲明，否認美國關於其與中國軍方有聯繫的指控。聲明稱：“作為一家專注於民用無人機的高科技企業，Autel Robotics並非國防承包商，也不向軍方供貨，且不具備任何軍事資質。”
中國政府多次表示對無人機等可軍用"兩用物資"實施出口管制，並強調從未向衝突任何一方提供致命武器。從文件內容尚無法判斷北京當局是否知曉部分中企仍與俄企保持合作的程度。
中國外交部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文件顯示，隨着北京加強對無人機出口的貿易限制，部分中國企業退出了俄羅斯項目並終止合同，但其他公司隨即填補了空缺。
在這場持續近三年半的戰爭中，無人機對俄烏雙方都已成為關鍵武器。近期俄軍顯著加強了對烏克蘭城市的襲擊，曾單夜出動近500架無人機實施飽和攻擊，導致平民傷亡持續上升。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五月底表示，據估算俄羅斯正計劃將遠程無人機日產量提升至300-350架，並計劃進一步增至500架。當月他告訴記者，中國已停止向烏克蘭出售無人機，但仍在向俄羅斯供貨。
澤連斯基4月25日視察基輔一處遭俄軍襲擊的地點。攝影師：安德魯·克拉夫琴科/彭博社文件顯示，Aero-HIT的起源及其與中國供應商的關係可追溯至2022年下半年——這對俄羅斯大規模生產"韋列斯"無人機的能力至關重要。
2022年秋，俄羅斯科馬克斯公司、中國哈爾濱綜合保税區代表與距離中俄邊境約20英里的哈巴羅夫斯克機場開始商討，計劃建立享有特殊税收和海關政策的倉庫以促進進口，並在附近利用中國零部件和技術開展無人機生產。
俄羅斯商業登記顯示科馬克斯由康斯坦丁·巴修克個人所有。據俄媒報道，此人曾任克格勃特工，2022年起擔任俄佔赫爾松地區參議員。巴修克2023年遭歐盟制裁。科馬克斯同時運營哈巴羅夫斯克機場。
文件顯示，各方計劃生產的無人機類型與中國製造商道通智能（Autel）與大疆創新（DJI）產品類似。俄羅斯國防部及其他政府機構被列為潛在重點客户。
巴修克未就科馬克斯和哈巴羅夫斯克機場的置評請求作出回應。哈爾濱綜合保税區也未回應有關與俄羅斯公司討論的詢問。
2023年4月28日至5月3日期間，一個俄羅斯代表團前往中國，與哈爾濱綜合保税區代表及哈爾濱工業大學（中國頂尖工程大學，尤其在航天和國防相關技術領域享有盛譽）相關企業會面，雙方關係由此升級。
哈工大與中國軍方的聯繫引發了美國對其為解放軍開發尖端武器作用的擔憂，導致該校於2020年被美國商務部制裁。哈工大與俄羅斯長期保持聯繫；普京訪問了該校。哈工大未回應置評請求。
各方同意在哈巴羅夫斯克成立合資企業，並將向俄羅斯交付100套無人機套件樣品。根據俄羅斯備忘錄，代表團同期還參觀了道通智能總部及深圳無人機工廠。
5月22日，合資企業俄中代表在上海中俄商務論壇期間會晤普京遠東特使特魯特涅夫。另一份備忘錄顯示，特魯特涅夫將此項目列為優先事項，承諾協助獲取俄海關免税進口許可。俄羅斯政府官網通報證實其與中國高管會面"討論俄遠東地區中俄合作發展"。
2024年普京在哈爾濱工業大學與學生座談期間。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特魯特涅夫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備忘錄顯示，會議結束後不久，Aero-HIT公司在哈巴羅夫斯克註冊成立，俄政府要求每週接收該項目進展報告。一位熟悉情況的歐洲政府官員表示，該公司名稱由俄語單詞"aero"（與英語同義）和哈爾濱工業大學的縮寫組合而成。
根據俄羅斯公司記錄，該公司由Komax控股。
2023年6月，當哈爾濱企業退出談判時，這一合作關係遭遇波折。但私營企業深圳市華盛實業有限公司隨即介入，並於次月簽署了一份與俄方此前所尋求協議高度吻合的合同。
深圳華盛實業去年因與Aero-HIT簽訂合同向其供應無人機零部件而受到美國製裁。該中國企業未回應置評請求。
2023年9月，當中國商務部對無人機及相關設備出口實施新限制時，這一採購渠道再遇挫折，導致部分已簽署合同（預付約6500萬盧布）被取消。
但到那時，哈巴羅夫斯克的"韋萊斯"無人機生產線已投入運營，每月生產約200-300架無人機且產量正在快速攀升。
2024年1月，Aero-HIT公司在克里姆林宮舉辦的哈巴羅夫斯克中小企業活動上展示了其業務，該活動是當時俄羅斯總統競選活動的一部分。活動前，該公司向克里姆林宮提交了以"韋萊斯"為名生產軍用無人機的計劃概要並尋求支持。提案中未提及中國參與，尚不清楚是否獲得了支持。
然而其他文件顯示，該公司與俄羅斯國防部及軍方存在商業聯繫——其搭載中國零部件的產品正被運往戰場投入使用。
2024年3月下旬，20架無人機及電池通過一家企業交付給赫爾松某營，根據俄羅斯商業登記顯示，該公司通常從事房地產、海鮮批發和貨運業務。同年8月29日，國防部向Aero-HIT公司發函計劃訂購5000架FPV"韋萊斯"無人機、30套定向天線等設備。彭博社未能確認該採購是否完成。
2月2日赫爾松居民樓與車輛遭俄軍空襲後的殘骸攝影師：伊萬·安季彭科/烏克蘭公共電視台/蓋蒂圖片社另一份文件顯示，到這一階段，Aero-HIT很可能已通過中間商從中國採購道通零部件。其中一份文件提到一家名為Renovatsio-Invest的公司，該企業於2024年6月因代表Aero-HIT採購中國製造的無人機而遭到美國製裁。
記者多次撥打Renovatsio-Invest公司的聯繫電話均無人接聽。彭博社未能找到該企業的其他聯繫方式。
今年3月，俄羅斯西北部城市普斯科夫某軍事部隊指揮官致函Aeromar-DV公司，請求協助採購100架"韋萊斯"無人機。信中稱該請求得到國防部支持，無人機將用於"在特別軍事行動區執行特殊任務"。
一份付款憑證證實，這家為俄羅斯航空（包括國有航司俄航）提供食品餐飲服務的Aeromar-DV公司，曾計劃以約800萬盧布從Aero-HIT採購100架"韋萊斯"無人機。
Aeromar-DV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
彭博社無法確認這些無人機是否已交付普斯科夫第76近衞空降師，但只要中國零部件供應不斷，這種易於大規模生產的"韋萊斯"無人機仍在每日襲向烏克蘭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