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酒吧考慮關閉音樂 因版權費用飆升——彭博社

在公共場所播放的每首歌曲都需要向詞曲作者支付版税。

攝影師：Lori Van Buren/奧爾巴尼時報聯合/蓋蒂圖片社自1917年輕歌劇作曲家維克多·赫伯特起訴紐約的尚利餐廳，迫使其為自動鋼琴演奏他的歌曲付費以來，詞曲作者和音樂出版商一直依賴表演權組織來確保他們獲得報酬。

在上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三家組織主導了這個行業，這是音樂界一個相對穩定且不起眼的角落，在廣播、唱片和CD時代基本保持不變。但流媒體的興起導致收入激增，並催生了一些希望從中獲利的新組織。現在美國至少有六家表演權組織，代表不同的詞曲作者和出版商，每家都要求酒吧、餐廳、酒店和其他場所支付費用，否則可能面臨訴訟。

企業表示，不斷上漲的許可費用已經變得難以承受，一些人甚至質疑是否還值得播放音樂。眾議院司法委員會去年秋天要求版權局調查現行制度並考慮可能的改革。今年二月，版權局展開調查，收到了來自企業和詞曲作者的數千條評論。

“表演權組織的不斷擴散及其缺乏透明度，使得我們這些場所越來越難以提供音樂服務，”來自全國各地的數百家小企業在聯名信中向版權局寫道。“問題不在於小企業不願意為音樂付費，”他們補充説，現行制度既不公正也難以持續。“小企業常常感到被表演權組織逼得走投無路。”

在餐廳或瑜伽館營造温馨氛圍並非簡單播放Spotify歌單就能實現。流媒體釋放了數萬億首歌曲的潛力，每首歌曲在公共場所播放時都必須獲得授權並向詞曲作者支付版税。每次侵權行為的罰款最高可達15萬美元。音樂出版市場的蓬勃發展為兩大表演權組織帶來了意外之財。成立於1914年的ASCAP和1939年成立的BMI如今共同代理美國90%以上的音樂作品，旗下藝人包括泰勒·斯威夫特、奧利維亞·羅德里戈、Jay-Z、Lady Gaga和埃米納姆等。1931年成立的SESAC作為第三大組織，採用邀請制運營模式。

美國作曲家、作家與出版商協會（ASCAP）作為歷史最悠久且唯一公開分享版税分配數據的非營利性表演權組織，其收入從2010年的9.35億美元飆升至2024年的18億美元。廣播音樂公司（BMI）在2022年作為非營利機構發佈的最後一份公開報告顯示，其創紀錄收入達16億美元，其中48%來自數字渠道。

流媒體推動音樂版税收入創歷史新高

兩大表演權組織已從中獲益

數據來源：ASCAP和BMI年度報告

注：BMI自2022年起停止公佈年度營收數據

這種增長態勢已引發行業關注。過去12年間，三家新興表演權組織相繼成立。傳奇音樂經理人歐文·阿佐夫於2013年創立全球音樂版權公司，提供"精品化服務"和版税透明化方案，旗下籤約了壞痞兔、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等160多位知名詞曲作者。全軌音樂成立於2017年，主要服務獨立音樂人。專業音樂版權2018年問世，宣稱管理着超250萬首音樂作品，包括AI創作音樂。

當今許多歌曲由多位創作者共同完成，每位作者可能隸屬不同版權組織。因此商業場所需向所有相關組織購買授權才能合法播放。多數組織提供一攬子授權協議，支付固定費用即可使用其全部曲庫。雖然這賦予場所廣闊的音樂選擇權，但也意味着酒吧餐廳可能為永遠不會播放的數千首歌曲付費——當某首多人創作歌曲被多個版權組織代理時，商家實質上需重複支付費用。

美國全國餐館協會表示，其會員每年平均支付4500美元用於音樂版權許可，約佔美國小型餐廳年均總銷售額的0.5%。

“這筆費用看似不高，但對於一個平均税前利潤率僅3%-5%的行業而言卻相當可觀，尤其是經營者並不清楚這筆投資能帶來什麼回報，除了避免可能引發破產訴訟的合法威脅。“該協會在提交給版權局的公開意見書中寫道。

美國酒店與住宿協會指出，表演權組織的激增導致"財務和管理負擔大幅增加”。該協會舉例稱，某"全球大型連鎖酒店"報告顯示，2021至2025年間單家酒店的版權許可成本上漲約200%，部分酒店漲幅達400%以上。據協會數據，一家偶爾舉辦現場音樂活動的大型酒店每年可能需向單個表演權組織支付5000至2萬美元，若需向所有主要組織付費，年費總額可能高達8萬美元。

BMI表示其許可費"多年來保持相對穩定”，並基於適用於所有同類企業的客觀標準。據BMI透露，單個酒吧或餐廳的日許可費起價略高於1美元。其他影響許可費的因素包括上座率、音樂表演形式（如現場演出、DJ或錄音播放）等。

詞曲作者的生存現狀

在1917年赫伯特訴尚利餐廳的勝訴案中，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奧利弗·温德爾·霍姆斯寫道：“若音樂無利可圖，終將被世人拋棄”。這不僅指詞曲作者，也包括演出場所本身，探討音樂是否能創造收益。該判決不僅讓赫伯特個人勝訴，也使他參與創立的美國作曲家、作家與出版商協會(ASCAP)獲益，由此建立的版税支付體系至今仍廣泛沿用。

美國作曲家、作家與出版商協會(ASCAP)發言人表示，隨着市場發展，提高場所向詞曲作者支付的版權費是合理且必然的結果。該發言人指出，協會管理的音樂作品庫多年來呈指數級增長，已涵蓋數千萬首作品，為音樂使用者提供了更豐富的選擇和內容。ASCAP稱其從被許可方收取的每1美元中約有90美分會作為版税分配給會員。

“被許可方要求加強對集體管理組織的監管，實質是想壓低詞曲作者的報酬，“ASCAP首席執行官伊麗莎白·馬修斯在給彭博社的聲明中表示，“若以透明度、效率和創新為目標，解決方案應是促進集體管理組織間的自由市場競爭——而非不必要的政府幹預。”

詞曲作者的生計高度依賴集體管理組織，尤其在流媒體時代。多位獨立詞曲作者向版權局致信維護現行體系，擔憂政府監管會侵蝕他們來之不易的收入。

“我獲得的每筆版税不僅是對創作的回報，更是支撐我持續為這些商業機構創作增值音樂的能力，"約瑟夫·特拉帕尼斯寫道，這位作曲家曾為多部影視作品配樂。

BMI提起的版權訴訟

2013年至今BMI每年提起的侵權訴訟數量

數據來源：彭博法律訴訟分析

據美國音樂出版商協會統計，表演權版税約佔出版總收入的半數，由集體管理組織收取後分配給詞曲作者。該協會執行副總裁兼總法律顧問丹妮爾·阿吉雷指出，去年詞曲作者僅5%的收入來自酒吧、餐廳等場所，這一數字被"嚴重低估”。她在六月年會發言時表示：“該領域存在巨大增長空間”，協會計劃未來一年通過強化許可管理顯著提升這部分收益。

多位企業主將版權組織的收費行為比作黑幫式的勒索，指責其採取激進的現場對峙和威脅性信函。

BMI表示他們投入大量時間向商家普及音樂為場所帶來的價值、聯邦版權法要求以及保持音樂許可證的重要性。

發言人指出訴訟始終是最後手段，因此BMI有時會花費數年進行教育推廣。但如果這些努力被忽視，可能會進行實地走訪並採取法律行動。

不透明且官僚化

儘管存在分歧，詞曲作者和企業都認為現行體系不透明且官僚化，未能有效服務雙方。

企業抱怨缺乏完整的歌曲數據庫，也沒有簡便系統來上報播放曲目。與此同時，詞曲作者表示全美龐大的音樂作品和商户數量使得追蹤作品播放時空信息及確認報酬支付變得困難。

“真正受到質疑的是——這個系統是否準確運作？本應進入詞曲作者口袋的報酬是否得到了高效分配？"伯克利音樂學院教授喬治·霍華德表示，“答案是否定的。以當今技術發展水平而言，這種狀況毫無藉口。”

BMI與ASCAP於2020年聯手推出Songview，這是一個免費數字數據庫，展示超過2000萬作品的版權所有權及管理份額。兩家版權組織正探討納入GMR和SESAC，這將為平台增添更多歌曲。

City Winery創始人兼CEO邁克爾·多爾夫攝影師：阿爾·佩雷拉/蓋蒂圖片社對版權組織許可制度的某些投訴可追溯至數十年前。邁克爾·多爾夫——傳奇曼哈頓音樂俱樂部The Knitting Factory的製作人兼創始人，在三十餘年場地運營生涯中多次與版權組織交鋒。1990年代，他將俱樂部演出的唱作人籤至自己的出版公司，並向版權組織提交演出曲目單，以為自己和藝人能獲得相應版税。

但分文未得。

“我們沒收到一分錢，“同時擔任City Winery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的多爾夫受訪時表示，“我認為這是經營成本的一部分，我們也希望藝術家和詞曲作者獲得合理報酬——這很好。但令人沮喪的是，明明付了錢卻知道款項沒有流向應收的對象。”

迦勒·施裏夫——曾與詹妮弗·洛佩茲等合作的唱作人兼製作人，現為版權徵收組織Killphonic Rights CEO——表示他"總在瑜伽館和酒吧聽到自己製作的作品，卻從未在版税報表上見過這些使用記錄”。許多詞曲作者認為現行制度偏袒頂級藝人，犧牲了中堅和新鋭創作者的利益。由於一攬子許可制度，BMI和ASCAP不追蹤被許可方的具體歌曲使用情況，而是依據廣播或流媒體平台熱度等代理數據來分配徵收的版税。

有時電台熱門歌曲會模仿體育場館、餐廳或酒吧裏播放的音樂，但情況並非總是如此。

美國作曲家、作家與出版商協會（ASCAP）表示，其每年追蹤所有媒體平台上數萬億次音樂播放數據，僅在無法實際獲取播放數據或成本過高時，才會採用抽樣調查或代理數據。

技術或許能在無需監管的情況下解決當前問題。總部位於倫敦的Audoo公司正是該領域的先驅之一。

這家快速發展的初創企業由音樂人瑞安·愛德華茲於2018年創立，起因是他在百貨公司聽到自己作品被播放卻未獲得報酬。該公司通過在咖啡館、健身房等公共場所部署專利監聽設備來識別記錄歌曲，將數據上傳至雲端，確保每位藝術家——不僅是排行榜冠軍——都能獲得作品使用費。

該公司已獲得埃爾頓·約翰、阿黛爾等音樂界巨星的注資，其設備被英國和澳大利亞的表演權組織採用。今年初首次進軍美國市場，在丹佛地區約180家場所進行監聽設備試運行。收集的數據表明公共場所播放的音樂與熱門歌單、電台及流媒體平台內容存在顯著差異。愛德華茲將代理數據比作政治民調——具有方向參考性但不夠精確。

據彭博新聞社獲得的數據顯示，Audoo發現丹佛地區兩個月內播放了77,000首獨特曲目，涉及26,000位藝術家。平均而言，場所內播放的熱門40首歌曲中僅有6.6%同時出現在公告牌電台播放排行榜上。

在Audoo與場所合作的市場上，愛德華茲表示，企業主們為能夠支持特定的詞曲作者乃至整個音樂產業感到自豪。

“突然間，態度從‘我為什麼要付錢給你？’的推諉，轉變為‘好吧，我理解音樂是在資助創作者’，”愛德華茲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