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在俄羅斯加強鎮壓之際恢復斯大林二戰勝利遺產——彭博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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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莫斯科紅場俄羅斯共產黨集會中展示的蘇聯領導人約瑟夫·斯大林肖像
攝影師：Contributor/Getty Images
在莫斯科中心的塔甘斯卡婭地鐵站，通勤者匆匆走過一座新修復的統治者紀念碑——這位歷史人物在俄羅斯正經歷着聲譽的戲劇性重塑：約瑟夫·斯大林。
隨着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在烏克蘭戰事持續期間加緊壓制異見，這位蘇聯獨裁者正以二戰勝利領袖而非數百萬國民死亡責任人的形象迴歸。俄羅斯共產黨（議會第二大黨）本月投票推動為斯大林全面恢復政治名譽，五月揭幕的地鐵站雕塑中，斯大林被獻花感恩的兒童簇擁着。
與此同時，克里姆林宮正復興蘇聯時期的審查制度和監禁手段，以壓制反對聲音，塑造俄羅斯社會團結支持普京及戰爭的表象。民調顯示這種策略正在奏效。
5月21日莫斯科塔甘斯卡婭地鐵站修復的斯大林浮雕攝影師：Alexander Zemlianichenko/AP在頻繁的無人機襲擊、機場關閉和網絡中斷中，越來越多俄羅斯人表達了對普京的支持，並對國家經濟政治狀況表示滿意——儘管戰爭和國際制裁仍在持續。反對者則大多保持沉默。
“這是普京的穩定2.0版，”獨立民調機構列瓦達中心主任丹尼斯·沃爾科夫表示，他將當前公眾情緒與2007年左右相提並論，當時油價上漲提高了收入，並在蘇聯解體後的動盪之後迎來了普京領導下的樂觀時期。
列瓦達6月的最新調查顯示，70%的俄羅斯人認為國家正朝着正確的方向前進，只有17%的人持反對意見。普京的支持率為86%。
在普京安全部門加強反腐清洗的壓力下，恐懼感也蔓延至俄羅斯部分精英階層。據兩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政府內部人士透露，交通部長羅曼·斯塔羅沃伊7月7日被普京解職數小時後明顯自殺身亡，震驚了許多高層官員，他們可能成為下一個面臨審查和逮捕威脅的對象。
普京沒有解釋解職斯塔羅沃伊的原因，斯塔羅沃伊去年5月出任交通部長，此前擔任俄羅斯庫爾斯克邊境地區州長五年。但俄羅斯媒體報道稱，在去年8月烏克蘭軍隊突然入侵後，他即將捲入一起與庫爾斯克地區國防開支有關的貪污案。
“斯塔羅沃伊是清洗和精英內部鎮壓的受害者，”卡內基柏林中心高級研究員亞歷山大·鮑諾夫表示，這種情況在俄羅斯正逐漸加劇。
7月10日，一名男子在莫斯科中央臨牀醫院停屍房手持羅曼·斯塔羅沃伊特的肖像。圖片來源：美聯社儘管如此，俄羅斯官員仍推崇斯大林的遺產——其個人崇拜在1960年代被蘇聯領導人破除。4月29日，普京簽署命令將伏爾加格勒機場更名為斯大林格勒，以紀念二戰期間在這座俄羅斯南部城市發生的戰役。此前當地州長表示，包括參戰烏克蘭的老兵們提出了這一請求。
“他們的話對我而言就是法律，“總統回應道。
在莫斯科以北的沃洛格達州，州長格奧爾基·菲利莫諾夫去年12月為斯大林雕像揭幕時對歡呼的人羣表示，斯大林是"我國曆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是的，確實存在悲劇，但也有進步，有偉大的勝利，有輝煌的成就，“他説。
根據列瓦達中心4月發佈的民調，42%的俄羅斯人將斯大林評為有史以來最傑出人物，這一比例在1989年僅為12%。普京以31%的支持率位居第二，比2021年他下令入侵烏克蘭前的水平翻了一番。
“如今斯大林被與秩序而非邪惡聯繫在一起，“巴黎高等師範學院人類學家亞歷山德拉·阿爾希波娃表示，“他被視為建設國家的管理者。”
雖然普京是斯大林以來任期最長的克里姆林宮統治者，但俄羅斯並非唯一從已故政治先驅處汲取意識形態靈感的國度。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藉助毛澤東的遺產鞏固了其作為中國數十年來最具權勢領導人的地位。
普京7月16日視察馬格尼託哥爾斯克MMK鋼鐵廠。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俄羅斯的"外國代理人"法是克里姆林宮用於壓制批評的眾多手段之一。目前該法律已波及1000多個組織和個人，他們必須在作品上標註"外國代理人"標籤，並可能因違反嚴格的活動報告規定而面臨起訴。
俄羅斯還將包括耶魯大學、大赦國際、英國文化協會和埃爾頓·約翰艾滋病基金會在內的200多家外國組織列為"不受歡迎組織”，迫使它們停止在俄活動。
針對"極端主義"和"詆譭"俄軍的法律將從和平政治表達至社交媒體發帖等行為都納入打擊範圍。
劇作家斯維特蘭娜·彼得裏尤克和導演葉夫根尼婭·伯科維奇因一部探討俄羅斯女性被ISIS招募者誘騙故事的話劇，於2024年被判"為恐怖主義辯護"罪名成立，獲刑六年。該劇兩年前曾榮獲俄羅斯最負盛名的戲劇獎項"金面具獎”。
據OVD-Info監測組織報告顯示，去年近3000人因政治原因被起訴，1400餘人入獄，較2023年增長25%。
克里姆林宮下屬部門負責監督文化領域的意識形態統一。批評戰爭的藝術家會被列入黑名單，除非公開認錯，否則將失去演出場地使用權。
2024年5月，斯維特蘭娜·彼得裏丘克（左）與葉夫根尼婭·別爾科維奇在莫斯科出庭前。攝影師：德米特里·謝列布里亞科夫/美聯社那些離開俄羅斯並反對戰爭的作家們的書籍最初被用素紙包裹着銷售，藏在不顯眼的書架上，一旦作者被宣佈為極端分子，這些書就完全消失了。
在安全部門的壓力下，出版商撤回並銷燬了被視為“未經授權”的書籍。該國最大的出版商之一的工作人員因“為極端主義活動招募人員”而被提起刑事訴訟。這可能意味着從反戰文學到提及LGBTQ主題的書籍，任何內容都可能成為目標。
莫斯科政治學家安德烈·科列斯尼科夫表示：“這是一種自我審查的形式。現代俄羅斯當局比蘇聯走得更遠。那時，審查主要是預防性的。現在，他們會事後追究人們的責任。”
前俄羅斯文化部長米哈伊爾·什維德科伊在7月1日的官方《俄羅斯報》上發表文章，主張恢復蘇聯式的審查制度，由“數千名開明的國家公僕”執行。他寫道：“恢復審查制度會更加誠實。”
國家杜馬上週投票決定對在網上搜索“極端主義”材料的人處以罰款，這是首次針對信息消費者而非生產者。儘管俄羅斯已經限制了許多流行社交媒體平台的訪問，但一些立法者對如何執行這項新法律提出了質疑。
“這是在提議懲罰思想犯罪，”共產黨議員阿列克謝·庫林尼表示，“我們似乎正在實施最荒謬的反烏托邦版本。”
斯大林時代的告密行為也捲土重來，越來越多俄羅斯人撰寫檢舉信指控同胞。
68歲的莫斯科兒科醫生娜傑日達·布亞諾娃因一名戰爭遺孀投訴其批評侵烏行動，於去年11月被判五年半監禁。薩馬拉州一名薩克斯手因在Facebook發佈的帖子，於今年2月獲刑六年。而上個月，別爾哥羅德軍事法庭以叛國和資助恐怖主義罪名，判處一名幫助烏克蘭難民的俄羅斯人22年徒刑。
兒科醫生娜傑日達·布亞諾娃2024年11月在莫斯科聽取判決。攝影師：塔季揚娜·馬凱耶娃/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法律監督機構"第一部門"分析師基里爾·波魯別茨稱，自戰爭爆發以來，俄羅斯法院已審理694起涉及756人的叛國罪和間諜罪刑事案件。
列瓦達中心沃爾科夫指出，俄羅斯社會多數人仍保持消極態度。他表示，限制措施主要影響少數都市精英階層，大多數人認為鎮壓與己無關。
人類學家阿爾希波娃表示：“現代鎮壓模式具有隨機性”，不同於斯大林時期針對特定社會羣體的迫害。
“俄羅斯現在是一個信息專制國家，而非斯大林式的極權主義政權，”她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