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關税：原產地規則與轉運為何對美國及貿易戰至關重要 - 彭博社

複雜的全球供應鏈使得原產國判定變得棘手。圖片來源：iStockphoto特朗普總統的"對等"關税政策旨在通過根據產品製造地徵税來平衡全球貿易競爭環境。

這看似簡單直接：例如來自台灣的進口商品需繳納20%關税，而其兩個鄰國日本和韓國的商品則適用15%的較低税率。但整個政策實施都取決於一個關鍵且極其複雜的問題：產品究竟產自哪裏？

由於全球範圍內存在眾多供應商和組裝點，有時確定產品的原產國確實非常複雜。另一些情況下，企業會利用複雜的全球供應鏈來模糊產品製造地以規避高額關税。

特朗普於7月31日宣佈將嚴厲打擊故意"轉運"貨物以逃避貿易關税的企業。他表示，此類進口商品將在其原產國基準税率基礎上額外徵收40%的附加費。

但究竟如何判定產品製造地？打擊貿易欺詐是否可行？

美國如何判定產品製造地？

產品原產地由國際貿易中使用的"原產地規則"——這是一套標準。各國政府自行制定和實施相關規則，但需遵循世界貿易組織在1990年代末制定的基本準則。

如果一件商品完全由一個國家構思並製造，且所有零部件均來自該國，那麼其原產地的判定就相當明確，可稱為“完全獲得”於該地。屬於這一類的產品包括牲畜、蔬菜以及銀等礦物。

在“完全獲得”類別之外，原產地的判定就變得複雜。若產品包含來自多個國家的零部件，問題就轉化為：各部件來自何處？在何地提取？每個部件及組裝過程的價值是多少？以及該商品在哪個國家經歷了所謂的“實質性轉變”？

根據美國政府國際貿易管理局的規定，實質性轉變是指商品經過加工或製造後，其形態、外觀或特性發生“根本性變化”，從而顯著增加其價值。

西雅圖印有“中國製造”字樣的貨物箱。攝影師：Chona Kasinger/Bloomberg有時“實質性轉變”的判斷一目瞭然，有時則不然。如果一件外套90%的價值來自中國零部件，僅10%來自意大利的工序，要證明它是“意大利製造”可能頗具挑戰性。

若原產地無法確定，還有額外的評估標準。例如，該產品賦予其“本質特徵”的最重要部件來自哪個國家？如果仍不明確——或存在爭議——企業可以提出申訴，請求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作出最終裁決。

在某些情況下，這個問題會變得哲學化。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1990年關於油漆刷原產地的裁決曾詩意地闡述了該物品的定義性特徵，這份文件後來成為判定進口商品原產地的指導性文件。

該刷子最初標註為菲律賓製造，因其在當地生產幷包含該國部件，但CBP判定其原產地為中國——因為最關鍵且最具價值的組件（刷毛和金屬件）來自中國，而菲律賓進行的次要加工組裝工序未達到"實質性轉變"標準。

判斷商品是否經歷"實質性轉變"的方法之一是通過協調製度（HS）編碼。這是世界貿易組織制定的全球通用產品分類體系，例如人造毛皮的HS編碼是430400，機織羊毛面料為511219，服裝用合成革則是621050。若這些材料在另一國家制成成衣，HS編碼將變更為例如62021100（女式羊毛大衣），以表明其已完成形態轉變。

這些規則與特朗普關税有何關聯？

至關重要。原產地規則直接決定商品是否被徵税或獲得豁免——而原產國別將直接影響税率高低。例如，瑞士製造商品適用39%税率與歐盟產品15%税率之間存在顯著差異。

關税差異——即各國徵税標準之間的差距——是2017年特朗普發動首輪貿易戰後，部分企業將工廠從中國遷往東南亞鄰國的主要原因。

據行業律師和經濟學家稱，今年還出現了企業違反原產地規則以逃避美國高額關税的激增現象。

特朗普宣佈對任何被認定存在"轉運"行為的產品加徵40%關税，正是為了打擊這一問題。

何為"轉運"？

轉運在多數情況下是合法且必要的貿易環節。該術語指產品在運往目的國途中，從一種運輸方式或船隻轉移到另一種運輸方式。例如，一件在中國裝船運往美國的新產品，通常會在沿途多個港口停靠。

企業和物流運營商進行產品轉運有多種原因：可能是為了降低成本，也可能是受航線可用性和船舶限制影響。比如貨物可能先從較小較便宜的區域性船隻，轉至跨太平洋長途運輸的大型貨輪；另一種可能是貨物需要在工廠進行最後加工後，才能繼續運往目標市場。

許多港口依賴這種業務。以新加坡為例，據其港務局統計，到港集裝箱中約90%將轉口至其他市場，這使其成為全球最大轉運樞紐。

新加坡是全球最大的轉運樞紐。攝影師：趙成俊/彭博社### 特朗普為何瞄準轉運商品？

轉運可用於隱藏商品真實原產地，這一過程被稱為"原產地洗白"。即企業或供應商通過第三國謊報商品製造地，以規避高額關税及其他貿易壁壘。具體操作可能包括在該國港口卸貨後獲取虛假原產地證書，或在商品運往最終目的地前進行最低限度加工。

野村證券、花旗集團和巴克萊銀行的經濟學家指出，今年貿易流量的激增與快速轉向，預示着中國轉運商品數量大幅上漲。他們注意到，雖然1月以來中國對美直接出口驟降，但中國對東南亞出口激增。與此同時，美國從東南亞的進口量增加——而這些商品往往與此前由中國供應的品類完全相同。

理論上在各國新建工廠可能是貿易流向變化的原因，但企業通常無法如此迅速地轉移產能。

特朗普聲稱打擊轉運意味着什麼？

鑑於"轉運"是廣泛使用的合法貿易行為，特朗普所謂打擊"轉運"的具體含義尚不明確。若大規模打擊轉運行為，或將嚴重擾亂全球貿易秩序。

迄今為止的跡象表明，美國政府的目標是在整個供應鏈中針對中國，並與各國合作打擊原產地規則欺詐。美國官員長期譴責中國企業通過越南等第三國規避更高關税和限制的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印尼與美國的貿易協定中包含關於原產地規則的條款，稱兩國政府將討論確保第三國無法從其貿易協定中獲益的方法。

經濟學家和貿易專家尚不清楚美國將如何實施此類打擊。這是關於更嚴格地執行當前關於國內增值的規則嗎？白宮會要求這些第三國提高本地含量，還是增加商品中的美國成分？這一水平又將如何設定？

白宮官員表示，他們將在未來幾周內公佈更多關於如何針對轉運的細節。

“這為針對中國各類商品的更廣泛限制打開了大門，“滙豐銀行亞洲首席經濟學家弗雷德里克·紐曼表示。“我們不清楚美國的做法會走多遠。他們是試圖將中國從全球供應鏈中剔除，還是僅僅想防止關税套利？”

打擊貿易欺詐是否可行？

對於進入美國入境港口的任何貨物，公司必須向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提交原產地證書，每件商品還必須用英文清晰標註。進口公司有責任核實貨物確實來自其聲稱的原產地，包括在供應商層面。

一名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官員正在亞利桑那州諾加利斯市的美墨邊境諾加利斯-馬裏波薩口岸檢查工具箱。攝影師：Rebecca Noble/彭博社該政策的核心在於，若企業將商品標註為"越南製造"但實際原產地為中國，則對該批貨物將適用更高關税税率。但實際操作中的執法面臨挑戰。儘管海關與邊境保護局在邊境安全、貿易便利化和國家安全領域部署了6萬名工作人員，但美國每年進口包裹量高達數十億件，無法做到開箱查驗每一件貨物。

據桑德勒、特拉維斯&羅森伯格律師事務所國際貿易法律與政策專家保拉·康奈利介紹，執法人員會運用人工智能和專用數據庫排查異常情況。例如，當某企業在數週內突然將所有同類產品的原產地從中國全部改為馬來西亞時，系統就會觸發警報。

邊境執法人員也高度依賴舉報線索，這些線索通常來自當地競爭企業或行業組織關於產品傾銷的投訴。接到舉報後，工作人員可啓動調查程序，通過原產地規則、生產流通記錄和出口文件核實商品真實產地，有時還需實地考察海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