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能從中國的工程領域學到什麼——彭博社

圖片説明：彭博社Chantal Jahchan創作；王先生肖像由Silvia Lindtner提供；禮貌鳴謝(3)

## 美國由律師治理，中國由工程師掌舵（音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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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丹首次聽到特朗普將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税的日期稱為"解放日"時，這個表述引起了他的注意。"‘解放’不是典型的美式詞彙，“他最近告訴我，“這更像中國的政治術語。”

王丹深諳此道。作為宏觀研究機構駐華分析師，他多年來潛心研讀中共講話和官方文件，試圖從術語中提煉深層含義。

王丹認為特朗普與習近平主席存在相似之處：支持者的盲目忠誠、對外界的妖魔化傾向，以及通過威脅移民和少數羣體社會地位來製造不安的執政風格。“美國現有的威權主義缺乏建設性成果，“他指出。在王丹看來，這些成果應包括高鐵網絡、高效運轉的城市體系以及政經穩定。

王丹在新著《疾馳：中國塑造未來的工程之路》中提出，美國若想維持超級大國地位就必須研究中國，但關鍵在於汲取正確的經驗——其中最重要的是學習如何開展建設。

在*《爭分奪秒》*一書中，王提出中美兩國的關鍵差異在於：中國由工程師治國——2002年政治局常委會九名成員均具工程背景——而美國由律師掌權。中國優先建設橋樑、大壩、機場等大型公共工程，以及玩具和iPhone等產品；美國則擅長制定和執行規則。

這在1960-70年代曾是好事，當時律師們抵制了曾破壞環境、讓高速公路穿城而過、使國家深陷越南戰爭的技術官僚體制。但王認為如今規則制定已矯枉過正，正阻礙美國保持競爭優勢。

王表示美國若想維持超級大國地位，必須研究中國模式。資料來源：出版社；王由Silvia Lindtner拍攝就此而言，王的觀點與*《豐裕時代》*不謀而合——這本埃茲拉·克萊因與德里克·湯普森的近期暢銷書呼籲美國決策者減少繁文縟節，增加住房和交通供給。但王的著作與其説是政策論述，不如説是對中國工程導向型社會的實地考察：既有高鐵無人機等成就，也有一孩政策和清零防疫的弊端，更不乏侵犯人權和盲目複製歐洲廣場的亂象。

王認為，如果美國想要在競爭中超越中國，首先必須理解中國。這意味着要摒棄華盛頓和硅谷兜售的簡單化敍事。“我認為所有關於中國的論述始終都是錯誤的，“他説。例如，在某些角落仍存在一種傳統觀點，認為中國只會模仿而不會創新——在TikTok/深度求索/比亞迪時代，這種指控顯得荒謬可笑。他同樣不認同中國是不可阻擋的巨人、註定取代美國成為世界頭號強國的説法。

王摒棄了分析中國時慣用的自由派與保守派、鷹派與鴿派等分類，也拒絕接受現成答案（除了談到火鍋時，他稱之為"難以下嚥”）。他獨特的分析視角源於個人經歷。在他的著作中，以及在他巴黎度假期間通過Zoom進行的對話裏，他展現出對政治經濟體系變幻莫測如何塑造一個國家乃至人生的深刻理解——包括對他自己的影響。

離開舊金山

剛滿33歲的王出生於中國西南部的雲南省，這個地區以遠離權力中心而聞名——也因此享有相對自由。他的父親是軟件開發工程師，母親是廣播電視主持人。童年時他患有血液疾病和肺部問題，這使他與同齡人隔絕。

2000年，7歲的王隨父母移居多倫多，兩年後又遷居渥太華。他在當地公立學校就讀，培養了廣泛的興趣：15歲加入加拿大皇家陸軍學員隊；同時學習單簧管並夢想成為職業演奏家。王獲得紐約羅切斯特大學獎學金，主修哲學專業。

他從未考慮過追隨父親的工程師腳步；王數學很差。他在大三輟學後，前往多倫多的Shopify從事市場營銷工作，隨後於2015年搬到舊金山灣區，在Flexport擔任類似職位。（他最終確實拿到了文憑。）

王覺得灣區封閉且目光狹隘。“人們總説舊金山是世界中心，”他説，“但我不這麼認為。”交通系統和餐飲環境令人失望，他對同齡人熱衷的技術（加密貨幣、虛擬現實和網絡平台）也提不起興趣。相反，中國正在推進的基礎設施超級工程、半導體和綠色能源等硬核工程更讓他着迷。

2015年的舊金山市中心。攝影師：彭博社/彭博於是2016年，王移居香港，加入金融分析公司龍洲經訊，為想了解中國政治經濟如何影響（比如）巴西大豆價格的投資者提供解讀。他説這家公司“沒有把中國僅僅當作一個數據集”，而是採用整體視角。他逐漸將中共視為一個“智力謎題”——一個認為國家控制與資本主義並不矛盾的“極其獨特的機構”。

2017年起，王開始撰寫年度公開信與朋友保持聯繫。他將遊記、經濟分析以及對科幻小説和歌劇的即興評論交織在一起，吸引了包括經濟學家泰勒·考恩和科技作家本·湯普森在內的讀者。在採訪中，被王視為導師的考恩認為，王作為局外人的背景——一個觀察美國政治的加拿大人，一個審視北京政策的雲南人——塑造了他獨特的世界觀。

王先生於2018年移居中國大陸，以便更近距離觀察這套體系的運作方式。他如願以償。

「原子世界」

新冠疫情讓王先生對"工程型國家"的概念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在上海經歷嚴苛封城期間，他目睹居民為獲取食物疲於奔命，身着全白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消殺樓宇，擴音器不斷循環"壓抑靈魂對自由的渴望”。這場鬧劇暴露出將人視為機械零件的弊端。結合中國獨生子女政策的體驗，他意識到工程型國家"不僅關乎基礎設施建設，更涉及人口與社會工程”，“這才是更可怕的部分”。

2023年返美接受耶魯法學院研究員職位後，王先生既驚歎於學生們的雄心壯志，也注意到他們驚人的趨同性——這讓他聯想到密歇根大學教授尼古拉斯·巴格利的觀點，即美國政府過度痴迷程序正義。這些思考最終構成了《極速墜落》的論述框架。

王先生在雲南大理的家中下廚，他與妻子在此居住了四個月。圖片來源：Dan Wang書中既展現了工程型國家的成就——從吉他製造小鎮到深圳靈活的科技創業生態圈，也揭示了這種體制對個體（尤其是年輕人）的摧殘，許多人選擇逃離城市或遠走他鄉。

與此同時，他敦促美國重新學會熱愛建設。他表示，尋求具體政策建議的人應該另尋他處，因為已有智庫和書籍專門研究美國如何實現再工業化。王毅反而呼籲美國效仿習近平的策略，重新將硬核工程視為值得驕傲的事業，頌揚“原子世界而非比特世界”。

他主張為羅伯特·摩西恢復名譽——這位建築師打造了紐約最具活力的基礎設施，並提議表彰海軍上將海曼·里科弗——他研發了首艘核動力潛艇。如果橋樑摩天樓的蘭德式浪漫無法激發熱情，那麼強大的製造業基礎對軍事優勢至關重要。即便美國設計再多應用程序，甚至開發人工智能作戰工具，若導彈耗盡也毫無意義。

美國維持霸主地位的幾率有多大？王毅出乎意料地持樂觀態度。他指出中國的債務負擔、人口老齡化和政府對民眾的畏懼等問題，預測這些將阻礙中國超越美國。同時他認為，只要美國重拾建設承諾，就完全有能力贏得這場持久戰。

這個前提條件相當大，且日益嚴峻。美國在可再生能源、量子力學和核能等關鍵領域的研究已落後於中國。隨着特朗普第二屆政府通過加徵關税、削減科研經費和驅逐移民削弱國家競爭力，這些及其他戰略領域的差距恐將進一步擴大。王毅將美國對華出口管制稱為"最糟糕的局面：引用麥克白的話説，他們驚了蛇卻未斬草除根”。而美國當代羅伯特·摩西的最佳人選埃隆·馬斯克，已與白宮關係破裂。

鑑於美國正在迴避王的處方，極速讀起來像是一個警告。這本書的標題似乎指的是中國的快速增長。但它也可能適用於美國；畢竟，這就是當你失足時可能發生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