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比亞因醫療體系危機失去產房和急診室——彭博社
Andrea Jaramillo
聖伊格納西奧大學醫院是眾多停止為產婦和新生兒提供服務的醫療機構之一。攝影：聖地亞哥·梅薩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曾希望擴大國家在哥倫比亞醫療體系中的作用。然而現在，他正在摧毀一個曾經穩固且位列拉丁美洲最高效的醫療體系。
最初是產科和新生兒重症監護服務陸續關閉。如今急診科室也紛紛停診。患者等待緊急救治的時間越來越長。許多家庭難以支付過去免費提供的藥物。
“這就像被慢慢切斷氧氣供應，“安第斯國家醫療服務提供商協會Unips Colombia的負責人豪爾赫·託羅表示，“整個醫療體系已陷入昏迷狀態。”
政府向醫保機構延遲支付和資金劃撥不足加劇了日益嚴重的危機，而這些醫保機構拖欠醫院和藥品管理方的債務正持續攀升。行業專家和組織指出，這種不斷惡化的債務鏈條正在扼殺關鍵醫療服務，將對拉丁美洲第三人口大國的國民健康造成長期影響。
加布裏埃拉·阿塞維多和她13個月大的兒子以撒。照片：聖地亞哥·梅薩在哥倫比亞的弱勢羣體中，有一個名叫以撒的棕眼睛男孩，他腹股溝處長了一個疼痛的囊腫並伴有尿路感染。八月一個寒冷潮濕的早晨，在首都波哥大，他24歲的母親加芙列拉·阿塞韋多抱着裹在綠色外套裏的13個月大孩子，從聖拉斐爾大學臨牀醫院走出來。
這家人的保險公司——哥倫比亞最大的混合所有制保險公司Nueva EPS，尚未批准她兒子所需的手術。過去兩週，加芙列拉和她的母親雅內特多次帶他去聖拉斐爾醫院。起初，醫生只給了對乙酰氨基酚。阿塞韋多曾接受過護理助理培訓，她説上次醫生開了一種用於治療其他感染的抗生素，但對尿路感染無效。
“我不得不回來，因為孩子還在生病，“她説着，以撒緊緊抓住她的肩膀。“他疼得厲害。”
但阿塞韋多被告知，聖拉斐爾醫院將不再接診來自她保險公司的患者。
“我們已經不知道該帶他去哪裏了，“她説。“在哪裏能給他做手術？人們現在連生病的權利都沒有了。”
阿塞韋多表示，她唯一的選擇就是回到聖拉斐爾醫院掛急診。
病情更嚴重的患者
隨着醫療系統危機蔓延到數量更少的急診室門口，越來越多的哥倫比亞人為了獲得醫療服務而採取同樣的絕望做法。由於無法獲得藥物或及時預約醫生，患者往往在病情惡化時才來就診。來自Unips的託羅解釋説，急診收治的患者中60%至70%需要住院，這也使得急診服務不堪重負。
四月，波哥大的羅馬城診所關閉了其急診服務。七月底，首都的聖卡洛斯醫院基金會也採取了相同措施。其他醫院可能也會效仿。
根據哥倫比亞法律規定，急診科不得拒收病人。託羅指出，由於急診科現在需要接診量是其承受能力兩到三倍的患者，從患者入院到出院或住院的等待時間已從6至8小時延長至24小時。他補充説，日益嚴重的延誤不僅危及患者生命，也讓醫院面臨風險——若患者在候診期間死亡，院方需承擔法律責任。
波哥大聖卡洛斯醫院基金會於七月關閉了急診科。圖片來源：聖地亞哥·梅薩/彭博社哥倫比亞總審計署在七月報告中警告醫療體系處於"危急"狀態。報告顯示，去年政府每向保險公司轉移100比索資金，這些公司就支出超110比索。據多家保險公司的代表協會Acemi稱，赤字導致這些被稱為健康促進機構（EPS）的保險公司累計虧損約30萬億比索（合73億美元）。而審計文件顯示，截至去年底，保險公司還拖欠醫院和藥品運營商32.9萬億比索債務。
“痛苦”是何塞·穆尼奧斯描述他和妻子亞歷山德拉在波哥大一家醫院的癌症治療突然被推遲後的感受。儘管治療後來恢復了，但關於延遲的不確定性以及治療帶來的經濟負擔壓力正在使亞歷山德拉的血壓升高。這對夫婦被迫支付化療藥物的大部分費用，他們僅靠何塞作為出租車司機的零星收入和一套小公寓的租金勉強維持。
亞歷山德拉的治療被突然推遲後又恢復照片：聖地亞哥·梅薩“我儘量不讓它影響我，”亞歷山德拉在準備新一輪疲憊的化療時説道。
亞歷山德拉接受治療的聖伊格納西奧大學醫院是許多停止為母親和新生兒提供護理的醫療機構之一。產科培訓也消失了，這對住院醫生至關重要。
佩特羅去年決定直接干預保險公司，理由是它們不符合財務儲備要求。目標包括兩大主要保險公司，Nueva EPS和EPS Sanitas。超過60%的哥倫比亞人現在由一家實際上處於國家控制下的EPS覆蓋。
憲法法院撤銷了對總部位於佛羅里達州的健康集團Keralty SAS旗下的EPS Sanitas的干預，其主要股東是西班牙大亨何塞巴·格拉哈萊斯。然而，政府尚未將控制權歸還給Keralty。7月底，衞生系統監管機構衞生監督局要求法院澄清其裁決。
自那時起，佩特羅頒佈了一項法令，實際上取消了保險公司的作用，轉而支持地方政府。這一舉措繞過了國會，而迄今為止國會一直阻止他試圖增加國家對醫療體系的控制。
奧維迪奧·阿羅亞維表示，他很感激他依賴氧氣的母親在一月份去世，不必忍受他現在與他92歲的父親所經歷的痛苦。他手中拿着一張列有十幾種藥物的清單，其中許多藥物尚未交付，用於治療他父親的疾病，包括肺損傷和心力衰竭。
“問題大約從十月份開始，”阿羅亞維在新EPS辦公室前説道，他正在等待其中一種曾經免費獲得的藥物的批准。
激進的抱負
哥倫比亞首位左翼總統佩特羅在2022年當選，承諾徹底改變該國的市場經濟模式。儘管他已成功讓國會通過了一項勞動和養老金制度改革，但迄今為止議員們一直不願批准他的醫療改革提案。作為回應，他尋求其他途徑來實施其擴大國家作用的議程。他的目標是保險公司。
哥倫比亞憲法法院宣佈，佩特羅政府用於計算每位用户向保險公司轉移支付的公式不足，並命令官員們與該行業合作進行修訂。法院命令的修訂尚未完成。
在7月15日的電視講話中，佩特羅再次否認政府欠保險公司錢。同月與醫保機構代表舉行的會議上，佩特羅盟友、國家衞生監督局局長喬瓦尼·魯比亞諾質疑問題在於"資金不足還是資金使用監管不力”。
根據其辦公室發佈的聲明和視頻，魯比亞諾表示：“不能簡單認為向系統注資就是終極解決方案，我們必須提升管理效率。”
佩特羅辦公室拒絕進一步置評，僅轉引總統的電視聲明。
位於波哥大中低收入社區附近的聖卡洛斯醫院，去年急診科月均接診1200名患者。院長卡洛斯·阿朗戈向當地Blu電台透露，今年6月接診量激增至2500人，翻了一倍多。
阿朗戈稱，財務困境與患者激增的雙重壓力迫使該機構於7月底關閉急診科，“我們必須拯救這家醫院”。
43歲的特奧菲洛·梅拉·梅賽德斯·奧爾特加之弟在聖卡洛斯住院六週。約一年前，他用於透析治療的動靜脈瘻（手臂血管連接處）形成血栓。由於居住在距波哥大12小時車程的阿拉卡省薩拉韋納，其保險公司Nueva EPS遲遲未批准將他轉診至可實施手術的高級別醫院。
瘻管最終破裂了。根據奧爾特加的説法，特奧菲洛最終被飛機送往波哥大，但因失血和其他併發症幾乎喪命。
哥倫比亞的醫療保障幾乎達到全民覆蓋，約99%的人口能夠獲得醫療服務。該國的自付醫療費用曾是全球最低之一。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數據，2021年家庭醫療支出佔比僅為1.7%，低於成員國3.3%的平均水平。
隨着越來越多的哥倫比亞人失去及時獲得醫療服務和藥物的機會，政府獨立人權監督機構"人民保衞處"預計，今年收到的健康權侵犯投訴將激增80%，從佩特羅總統2022年上任時的19,077件上升至34,340件。
戴安娜·萊昂和她年幼的女兒瑪麗亞·費爾南達。攝影：聖地亞哥·梅薩27歲的孕婦戴安娜·萊昂現在需要乘坐40分鐘公交車才能到達聖拉斐爾醫院。由於丈夫工作繁忙，她不得不隨身攜帶易發癲癇的女兒瑪麗亞·費爾南達四處奔波。當初分娩女兒的診所位於她家附近——波哥大南部的一個社區，仁慈醫院（一家兒科中心）也曾是她女兒高燒時的首選急救點。如今這些機構都不再為她所屬的Sura EPS保險公司（蘇拉集團旗下）提供服務。
三個月前，當瑪麗亞·費爾南達再次癲癇發作時，黛安娜和丈夫緊急將她送往聖拉斐爾醫院。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趕到，“萊昂説，並補充道，當他們到達時，女兒的血氧水平已低至危險值。
回到新EPS保險公司辦公室，66歲的烏列爾·阿迪拉正在等待他常年服用的降壓藥和降糖藥獲得批准。
阿迪拉表示自十月起就難以獲取這些藥物。這些藥物每月總費用達54.6萬比索，約佔他領取的最低月退休金的三分之一。據他所述，雖然偶爾能獲得部分藥物，但在四五月間被迫完全停藥，導致血糖水平飆升。
“我根本沒錢支付藥費，“阿迪拉解釋道，“有時買了藥就吃不上飯，吃了飯就買不起藥。”
參保者在波哥大新EPS保險公司外排隊等候。攝影：聖地亞哥·梅薩除了增加藥品支出外，越來越多哥倫比亞人開始購買私人醫療保險。據保險協會Fasecolda數據，去年需求同比激增24%，遠超過去十年12%的年均增長率。截至今年六月，增長率已達27%。
31歲的萊迪·卡爾德隆即將在一個月後分娩，她表示一年前購買了Sanitas的私人保險，但該保險計劃不涵蓋妊娠期。據她所述，EPS Sanitas僅安排她在醫療中心與全科醫生會面，而非產科醫生，且除了一次超聲檢查外，其餘所有檢查均需自費。“如果我現在出現任何問題，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Nueva EPS和EPS Sura均拒絕置評。關於萊迪·卡爾德隆的具體案例，EPS Sanitas表示"正在對該案例進行全面評估，與醫療服務網絡共同制定措施，確保參保人獲得全面、及時且優質的醫療服務”。
這種絕望終將反映在哥倫比亞的衞生和經濟數據上。卡利市ICESI大學社會保障與衞生經濟學研究中心（Proesa）一直在研究用户自付費用增加的影響。Proesa主任維多利亞·索托指出，越來越多的家庭可能陷入貧困，同時死亡率可能上升，因為能夠及時獲得醫療服務或藥物的哥倫比亞人越來越少。
她補充説，數據需要時間才能揭示這場危機的影響。
“死亡證明不會顯示一個人因未獲得藥物而死亡，只會説明死因是腦溢血或心血管併發症。“她説道。
“我不禁想問：我們真的需要通過死亡數字才能明白，這並不是討論醫療體系改革的最佳方式嗎？”。
原文註釋：哥倫比亞嚴重醫療危機中產科病房和急診室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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